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兴奋,开心,也惶恐。
我想像那些女学生一样眼界开阔,充满自信,却在开始读书之后,才渐渐理解了什么叫苦读。
果然打开眼界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啊……
我从26个字母开始学,每天翻着英汉词典,对着枯燥无味的单词一遍遍的读……
要背,要默写,要用英文写作文,还要演讲……
一次我见到覃文月,她不负责我们班,偶尔路上撞到,不免抱怨。
她笑的捂着肚子,瞧着我撅起的嘴,恨不得戳我鼓鼓囊囊的腮帮,
“你以为学习那么容易啊?那么容易人人都成大家了……哈哈哈哈哈……”
我噘着嘴,嫌弃的瞥了一眼我的词典抱怨,
“那些央格鲁撒克逊人真是的……发明的词都那么长……还是中文好,排列组合就能拼成新词,效率高多了……”
“诶!你这见识可是不一般!还专门有人研究这个呢!”
覃文月笑着拍拍我,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
我见她同意我的观点,期待的望着她,她憋着笑对我说,
“听说你们今天要背100个词……你背下来了吗?”
我一听她笑话我,气的一跺脚就去打她。
她抬脚开溜,我在后面追她。
覃文月跑得快,我追得也快。秋日暖阳打在身上,好似我和她都泛着温暖的光。现在回想,就好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一样,透着古朴,却又好像香醇又甜蜜的梦。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是多么的奢侈。
地上梧桐落叶,踩着沙沙作响。
我们两个笑着奔跑着,空气中溢满了浪漫。
稷晏清和江惟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稷晏清推着自行车,江惟庸手里抱着书。
暖阳打在身上,他的金丝框眼镜好似泛着金光。
我停了脚步,痴痴的望着他。
“瞧瞧,姑娘傻了~”
覃文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猝地红了脸。
稷晏清温柔的望着我,推着车走到我身边,说道,
“累了吧,我接你回家。”
覃文月和江惟庸不知何时已经走远。
稷晏清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明所以。他笑着指了指他的自行车。
我羞怯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后座。他跨上车,对我摆摆手,
“抓紧了!”
说完一蹬车子,自行车便冲了出去。
我急忙抓紧了他,我听到耳边他发出的得意的轻笑。
这个坏家伙,从小到大都在欺负我。
自行车在校园随意的穿梭,扬起地上的落叶,好似一圈圈涟漪,打破平静却又那么和谐。
我渐渐地放松下来,张开双臂,肆意的享受着浮在面上的微风,和煦的阳光,温暖的空气。
我太怀念了……
那个时候,他有空了便带我出去。
我们去过中山陵,爬过紫金山,游过玄武湖……
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巷弄里都有我们的足迹。
他带着我在街边吃鸭血汤,夫子庙的,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我没再去拜访过稷老爷,似乎也是他不愿我去。
或许是因为他怕我不开心,也或许是因为他担心我遇到梁素音。
时光那么美丽,我才不愿意想那个女人,直到她亲自找上了我。
那日,她在教室门口的走廊等我。
早上稷晏清送我来学校的时候,说今日他和江惟庸要出去见一个人,晚上让公馆里的司机来接我。
他自从搬出去之后,没有找稷老爷再要过一分钱,也没有用过家里的仆人。
他似乎是有意避开跟家里的关系,甚至对于家里的下人们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同情和不忿。
那种感觉,很像是站在佃农的立场指责地主的压迫。
他好似认为自己父亲对于下人们,是一种残暴的剥削。
所以,我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要发生,甚至他都不能亲自来接我,而是动用了家里的下人。
当我看到站在走廊边的梁素音,一身剪裁精致的洋装,美丽的卷发,沐浴在暖阳下,竟然有一种高贵的美,心里不好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她经常出入稷公馆这我知道,或许她也喜欢挑稷晏清回去的时候去吧。
可是,我来这里都半年多了,她从未找过我。
今日,却亲自找了过来。
我心里的怀疑和不满使得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学校里的濡染让我的眼界开阔了些,那个时候我虽然仍然自卑,可是却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也看外国的报纸,看外国的名著,她会的,我也会。
我心里也有尊严。
我们没说过话,我不认识她,我才不会自作多情的上去打招呼呢。
我本来想做个高傲的孔雀,抬头挺胸的略过她。可她却转过了身,让我无处可逃。
她双手放在身前,手里拎着个皮包,歪头一笑,声音秀雅,
“你好,我叫梁素音,很高兴见到你,愿意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回过神,我和她已经坐到了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
我点了杯cappuino,还特意叮嘱服务员帮我多加些奶和方糖。
梁素音要了杯espresso,没有奶,也没有糖。
我突然觉得自己落了下乘。
cappuino轻轻一抿,嘴唇上便粘了一片奶泡,而梁素音轻抿,却只有浓郁的咖啡香气。
我不由得开始跟自己生闷气。
我放下咖啡杯,索性不喝了。
我擦了擦嘴,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梁素音似乎不急,她轻轻的笑着,甚至安慰我,
“苏小姐,你别紧张。”
“我没有!”
我被她看穿了心事,急忙反驳。
梁素音一脸,我知道你就是的样子,从容的将背靠在了身后的沙发背上,
“你来南京快一年了吧。这么久,我都没有登门拜访,实在是冒犯。”
她笑着望向了窗外,似是向往,
“有半年了吧……我们毕业了都半年了,现在回想学校的生活,已经开始怀念了呢……”
我没听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歪着头,蹙眉盯着她。
她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我,
“这半年,晏清在政府里做着文秘,我在政府的医院里,每日里想见也都是能见的。晏清说你比较内向,不太愿意见外人。今日看来似乎不是。”
我没说话,她笑了,竟然还挺漂亮,
“你心里吃味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梁家和稷家也算是关系深厚。稷老爷当初能从开封一路做到南京,也多亏了我三叔提携,我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毕竟家人都以为,我们以后肯定是会在一起的。”
她声音真的好听,而我却也真的生气。
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
我气的呼气不畅,脸都红了。
她抬手安慰我,
“你先别急,等我说完。”
“其实我明白晏清的意思,他对官场没什么兴趣,本来是打算留在学校。可是我哥毕竟在政府工作,做得还是要职。他若是真娶了我,恐怕在学校也不得安生。更何况现在形势复杂,官场上本来便就盘根错节。若是我们两家再联姻,怕是上面会有什么想法。”
“稷老爷还是想让晏清进政府工作。他毕竟是个孝顺的人,最终也拗不过父亲。可如果真的要进政府,那就更应该避嫌,也就更不能娶我了。”
我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气的呼吸不上来,脑袋里面一团浆糊。
后来回家我才想明白。
她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是因为局势所迫才不得不分开。
而我,则是稷晏清为了对上面表忠心,故意娶的小媳妇。
梁素音继续说,
“我每个周末去稷公馆,是为了探望稷老爷。老爷子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没说话,我也感觉稷老爷身体不好,可是我也就只是感觉而已。
毕竟,我都没见过他几次……
梁素音淡雅的眸子里好似透着挑衅的光,她说,
“稷老爷反应迟钝,四肢颤抖无力,容易疲劳,脾气暴躁,视力模糊,晕眩,耳鸣,睡眠障碍……据我推断,至少有帕金森,老年痴呆,糖尿病,高血压。所以我每周去稷公馆看望老爷子,也是为了监控他的身体状况,好帮他治疗。本来这些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该跟别人说。可毕竟你是他儿媳,我还是应该告知你一声。”
梁素音,她就是来挑衅我的!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完完全全的瞧不起我。
就算我嫁给了稷晏清又如何?
她根本不在意。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自信啊,她相信稷晏清是爱她的,她也相信只要她愿意,稷晏清一定也是她的。
而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小丑。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她长得那么漂亮,行为举止那么高贵从容,声音那么好听。
我甚至无法在她面前发火,那只会更丢稷晏清的脸罢了。
这种人,真可恶!
我一言不发,独自窝在沙发里不说话。
对面的梁素音依旧笑的那么淡然高贵,我真想打她的脸。
似是有人走了进来,梁素音抬起头,温柔的说,
“哥,你来了?”
“嗯……”
我闻到了一股硝烟味,还有一点点血腥,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梁素鸿好似兴致不高,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我有点紧张,立刻坐直,抬头看向他。
上次见他,他像个纨绔似的吊儿郎当。
今日,却没来由的一股肃杀,让我从心底产生了一股惧怕。
梁素音往里挪了挪,给梁素鸿让了个位置。梁素鸿坐下,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梁素音道,
“我正跟稷太太聊天,这会儿也差不多了。”
梁素鸿靠进沙发,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容靠近的气息。
我坐的笔直,绞尽脑汁在想如何离开。
梁素鸿瞥着我,眸子里是玩味的样子。我被他看的汗毛竖起,轻咳了一声,拿起自己的书包起身,
“既然说完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转身便想走。
“等一下。”
梁素鸿的声音阴沉,我越发的觉得不适。
可是我不敢反抗,闻声便停了脚步。
身后的梁素鸿和梁素音也站了起来,梁素音从包里拿出钱,放在了桌子上。梁素鸿两手插兜,说道,
“天色不早了,正好我的车在外面,送你回去。”
“不用了。”
“苏小姐别客气,”
梁素音走上前来说道,
“最近局势不稳,若是你有什么,晏清肯定要怪罪我的。”
“我……”
梁素鸿也走了过来,停在了我的背后。
那股子硝烟味又袭来,包裹了我的全身。我浑身紧绷,腿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梁素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一震,
“你怕我?”
我没说话。
梁素鸿的呼吸打在我耳畔,血腥味伴着硝烟味,极度的危险。
我觉得,他今天似乎杀了人。
我呼吸沉重,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耳边传来了他的嗤鼻轻笑,压迫的感觉远离。
“别怕,你是稷晏清的太太,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梁素音觉得哥哥似乎做得有些过,笑道,
“哥,你别吓人家了。毕竟是个姑娘家家的,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把式还是别用在姑娘身上比较好。”
梁素鸿冷笑了一声,抬脚向前走,边走边说,
“做我们这行的,什么都不能掉以轻心。你怎么知道你的敌人藏在哪里呢?”
梁素音随着梁素鸿离开了咖啡厅,我仍然没有从梁素鸿的惊吓中回过神。
我脚步虚浮,恍惚的往前走,出了咖啡厅,一辆汽车便停在了眼前。
梁素鸿径自走到了副驾驶,梁素音跟了过去,打开了后门,回过头来招呼我,
“苏小姐,这边。”
我站在原地不动,梁素音走过来,说道,
“别怕,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哥就这样,可能是职业病吧。我们一定会安全的把你送回家的,走吧。”
我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无意识的跟着她,坐上了他们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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