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素鸿将梁素音送回了梁公馆,梁素音临下车的时候,梁素鸿叮嘱她,
“给稷晏清打电话,告诉他我很快就到。”
梁素音点点头,朝我摆摆手,转身回了公馆。
我在后排坐着,一句话也不讲。
梁素鸿从副驾驶下来,钻进了后排。
车上除了我和梁素鸿,只有司机默默地开着车。此时司机将身后的隔板拉了起来,把我和梁素鸿单独留在了后座。
空气瞬间凝结,我惊恐的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的往车门挤,我想下车,然而司机却已经踩了油门。
梁素鸿上车后,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纽扣。
他扯了扯嘴角,那个样子,好像是野兽即将捕食时的起手式,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
后座位子蛮大,他肆意的翘着二郎腿,精致的发型到了晚上似是些许的凌乱,几缕头发垂落在眼前。
那是纨绔的肆意。
或许落在情有独钟的人眼中是潇洒,而在当时的我眼里,只有毛骨悚然。
“苏小姐和稷晏清是发小?”
梁素鸿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着,而是随意的摆弄着。
我侧目看着他修长手指之中的那只烟管,觉得好像是此时的自己。
我没有说话,而是紧张的扒着车窗。
梁素鸿面无表情,继续道,
“稷晏清和你,真的有婚约?”
我蹙起了眉头。
这人没来由的打听的我隐私,真的很没有礼貌。
“你来南京后,他对你怎么样?”
梁素鸿也不管我回不回答,自顾自的问,
“他有什么朋友么?”
“覃文月经常去你们家么?”
我越发的生气。这也太不尊重人了,活脱脱的像在审犯人。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我觉得他没看我,却不成想他突然笑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只提醒你一句,凡事留个心眼,别被稷晏清骗了。”
“你凭什么说晏清骗我?”
我突然暴怒,心里便接受不了别人对他说三道四。
梁素鸿好似有些意外,饶有兴致的侧过了头,
“你还挺有个性。”
他突然身子前倾,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微眯着,好似一眼便将我看穿了。
我惊恐的向后退,整个背贴在车门上。
他神情狠厉,突然捏碎了手里的烟头,嘴角的笑意阴森可怖。
我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此时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甚至没意识到应该侧过头躲开他,而是感觉自己好似陷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中。
其实,现在回想,他也没多大的能耐,只是他知道的比我多多了。相较之下,我便是个初出茅庐的白纸,任他拿捏罢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眸子里的情绪算是什么,只是那幽暗的深潭中,好似冒出了几缕似有似无的香气。
我们紧紧的对视,半晌竟是他先笑了。
他坐了回去,扯了扯衣领道,
“是我小瞧你了。”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他坐了回去,我才想起呼吸,这会儿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冷笑着瞥着我,
“或许,我们以后有的玩。”
“……”
我不敢搭他的话了。
自顾自的平复心绪不理他。
“少爷,前面就是了。”
司机的话,及时的救了我。
我急忙转头看向外面,果然是熟悉的巷弄,前面就到了。
远远地,我看到楼下有个焦急的身影。
稷晏清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件衬衫,双手叉腰左顾右盼的似是在等人。
我看到他的背都湿透了。
现在是春天,四月份的天气,他竟然这么燥热。
汽车的气鸣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过头看到车牌,眉头瞬间蹙了起来。
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还没有停稳,我便迫不及待的开车跳了下去。
稷晏清急忙迎上来扶了我一把,要不脚踝是注定要拐了的。
他就像我的救命稻草,我心有余悸,仍然在不住的发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怕什么,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便开始惶恐未来了……
梁素鸿从另一侧下了车,稷晏清眼神清冷,他安慰我道,
“没事,我在呢。”
“稷公子,你太太我安全送回来了。”
梁素鸿走到我们身边,我立刻躲到了稷晏清身后。
稷晏清看出了异常,看梁素鸿的眼神没了暖意。
梁素鸿依旧两手插兜,靠在车门上问道,
“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
稷晏清说道,
“今日不曾准备,等下次专程邀请梁公子做客。”
梁素鸿扬起了眉毛。
稷晏清道,
“天色不早了,梁公子请回吧。”
稷晏清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走。
“听说你大舅子,哦,就是苏小姐的哥哥马上就来了吧?”
梁素鸿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扬声道,
“到时候带过来见见,我问问我爹,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工作。”
我跟在稷晏清身边,背脊发凉。
他怎么知道我哥要来的?
稷晏清没什么表情,而是转过身。他彬彬有礼,像个绅士,
“等家兄到了,自然会去梁公馆拜会。”
说完,拉着我上了楼。
进门的那一刻,我像突然从泥潭之中挣脱,浑身好似被抽空了力气。
我忍不住抽泣,稷晏清急忙扶住了我。
他什么也没问,我也不管不顾。
我哭得伤心,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梁素音来找我麻烦就算了,连梁素鸿也欺负我。
稷晏清将我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径自去了窗口。
梁素鸿没有走,他背靠在车窗上,正在吞云吐雾。
稷晏清金丝眼镜背后的眸子又深了几份,他拉上了窗帘。
“都怪你……”
我抽泣着,看到稷晏清没有来安慰我,反倒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跟那个梁素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委屈的心都快碎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稷晏清眉头紧蹙,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抬头望着我,问道,
“她今日到底找你干什么了?”
我越想越生气,抽泣着怒道,
“这还不是要问你!”
稷晏清蹙眉不言,好似不理解。
“她……她说你本来是要娶她的!”
我委屈极了,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你是不是为了避嫌才娶我的?”
稷晏清神情复杂,又心疼我又隐了怒气,可是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自己的不平,竟然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歉意。
那日的他很奇怪,平日里他会哄我的。偶尔我撒个娇,闹个脾气,他总是由着我。可今日,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默的别过了头。
他似乎,不开心。
不是不开心,是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愧疚和挫败。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过,他为什么会伤心,会愧疚,会挫败呢?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表现的呢?
我以为是我提到了梁素音,让他愧疚伤心挫败的!
我竟然真的就这么信了,而且我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我愤怒,可又不敢真的对他打骂。
越想越自卑。
或许梁素音说的就是真的,我就是一个避嫌的工具而已。
如果只是个工具,那我哪里敢,哪里配向他发脾气。
我真怕我闹人,他会将我赶回老家。
我不怕回老家丢人,只是那个时候,我无法接受失去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自己,对他都没有信心。
他好似是我心里那最美的风景,我怎么舍得拱手让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跟他的隔阂又出现了。
以前我觉得是自己自卑,配不上他,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这些,我们中间还隔着梁素音。
或许是因为梁素音,梁素鸿才对我,对稷晏清充满了敌意。
他心疼妹妹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想法,竟然径自把身边发生的一切合理化,竟然自己还觉得自己聪明的不得了。
我心里不免嫉妒,又愤怒。
我才不要把稷晏清拱手让人呢!
梁家兄妹那么讨厌,我怎么能让他们得意呢?
稷晏清给我递来了手绢,是他平日里自己用的,白色和深蓝的格子手帕,看起来精致又内敛,很像他。
我接过,擦了擦脸。
稷晏清对我说,
“荷华,你听我说。许多事情很复杂,现在跟你讲,你也不一定懂。我们家和梁家是世交,政府里错从复杂,联手是必要的。梁素鸿说的没错,如今我爹已经退养,如果想帮苏哲谋个差事,难免还是要梁叔叔帮忙。”
我擦着眼泪,垂目默默地听着。
以前觉得稷晏清如沐春风,今日却觉得他的话冷冰冰的。
其实,他一直都是温柔的,只是相较往日,多了些难言之隐。
可这些是我不爱听的话,我必须听着,我不敢反抗,眼里的光却暗淡了。
“你若是不喜欢他们兄妹,以后不见就是了。”
“我……我可以不见……那你……你见梁素音吗?”
我哽咽着问。
稷晏清沉默了,我听到他深吸了口气,好似有些艰难,呼吸微微颤抖,
“日后我们还是要跟梁家打交道的。素音她照顾父亲兢兢业业,她也是最知道父亲的病情的。换了人,我也怕有什么闪失……”
稷晏清的声音鲜有的低沉,我神色落寞。
我把手绢还给他,也不想帮他洗。
“荷华……”
我站了起来,甩开了他拉着我的手。我不想在他面前失态,低着头直径走进了侧卧。
稷晏清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
我把门锁上,无声的顺着门滑落。
我没有开灯,而是一个人独自坐在夜色里,背靠着房门,无声的哭泣。
我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泪打湿了我藏青色的裙摆。
这么长时间,我刻意的忽略了那个女人。
可是人就在那里,我怎么逃避,也是没有用的。
我听到门外稷晏清来回的走动,似乎很忙碌。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感受,而是自顾自的又去忙别的了……
难道我在他心里,真的就那么不重要?
我越发的伤心……
也是,我来了这么久了,除了江惟庸,覃文月,以及今日的梁素鸿兄妹,还有谁知道我,见过我?
或许稷晏清的同事们,都以为他未婚未娶呢!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真的默默地隐藏了我。
除了这四个人,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心里的不满在滋生,对于梁氏兄妹的怨恨萌芽。
纵使我不怪稷晏清,但是心里的隔阂已生,我不由自主的小心了起来。
本是已经渐渐打开的心房,又重新封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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