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素音再来的时候,我与她竟都充满了疲惫。
我稍显意外,却又幸灾乐祸。
可是如今,我却不敢再她面前表现出来。
因为我一直在等她,我如今只能求她了。
可惜我见不到梁素鸿,否则就算是要我跪下磕头,我也在所不惜。
梁素音一如既往的帮我听诊,只是这次她却忧虑的蹙起了眉头。
“你心跳过快,这不是好现象。”
她担忧地说,
“你还没到生产日期,这个样子怕是会早产。”
我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梁小姐,”
我卑微不已,含着泪恳求道,
“我知道你我之间一直有矛盾。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占了你的位子。我很快就会跟稷晏清离婚,然后离开这里。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跟你哥求个情,把我哥放了好不好?”
梁素音似乎对我的恳求很是烦恼,她说,
“这件事情很复杂,你如今身体不好,千万别再想这些事了行吗?”
“我怎么能不想?”
我绝望的说道,
“我哥在军统的监狱,我嫂子和桥松不知去向,我怎么能安心?”
我抓住了梁素音的袖口,不死心的祈求,
“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稷晏清的孩子,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见梁素音好似为难,起身便要跪。
她急忙把我扶了起来,说道,
“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现在也无能为力呀……”
我不明,她无奈道,
“你哥把我哥咬了出来,还上交了他私下勾结日本人的证据。这是叛国的罪,我们梁家现在也是一团乱麻。我哥自己也在被调查,根本没办法管你哥的事情了……”
“什么……”
我错愕不已,一时方寸大乱,
“那怎么办……”
梁素音道,
“如今这两个案子,都是军统在亲自调查。”
我几乎绝望了,从来没有过如此无助的感觉。
那是我的亲哥哥啊!
“那就是说……没办法了……”
我跌坐在位子上,木讷地说。
梁素音也不知说什么好,安慰我说,
“现在大家都在想办法,你先别急……”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脑袋混沌,头重脚轻,下体温热,似有疼痛,又似有温暖。
我眼前似乎有强光灼烧,有人影在我面前晃悠。
我身子轻飘飘的,好似看到了花海,看到了大河,看到了延绵的山脉。
随后又坠入了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却觉得一切的烦恼都离我而去,我解脱了,舒服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就像那次我从监狱出来之时一样。
“额……”
我感觉身子很轻,好像少了些什么。
“荷华,你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满是惊喜。
我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眼的,是稷晏清疲惫的面容。
他似乎好几天没睡,黑眼圈很重,嘴边的胡渣也长了许多。
我脑袋依旧涨涨的,却仍记着心里的怨,冷漠的想甩开他。
因为我的举动,稷晏清的神色变得落寞。
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说道,
“荷华,快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稷晏清的怀里望去。
只见他抱着一个襁褓,姿势生疏,小心翼翼。
“儿子……?”
半天我才缓过神,他笑着点点头,把孩子抱给我。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
孩子皱巴巴的,跟桥松出生时一样。
他安静的睡着,眼睛好似还睁不开。
我突然激动不已,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热泪。
稷晏清见我哭,想帮我擦眼泪,我条件反射似的别过了头,拿手背擦掉了泪水。
“宝宝,我是你妈妈。”
我充满爱意的望着我的儿子,恬淡又温柔。
这个孩子的降生,给了我力量。
生活如此糟糕,他是这个时候老天给我的礼物,告诉我要活下去,要坚强。
“我的名字是爹起的,你刚怀上的时候,爹还能说话,就帮孙子也起了名字。”
稷晏清眼里一片柔和的望着我们,说道,
“爹说,就叫瀛洲。”
“瀛洲……”
我暗自重复着,
“瀛洲……”
我的儿子,稷瀛洲。
我出院那日,狂风暴雨。
这样的天气,在春日是少有的,不免让一切都染上了一抹倦怠。
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独自在家养着,稷晏清也知道我不想见他,很少来打扰我。
我翻出了苏哲给我的车票。
本以为来不及,却不成想或许赶得上。
沈碧君和桥松下落不明,苏哲在监狱里生死未卜。
我便想等着,等苏哲有个结果了再动身。
我在家安静的照顾孩子,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坐月子。
本以为还要等个把月,却没想到消息如此之快。
那又是个阴雨天,稷晏清没有去上班,而是在家里。
我抱着瀛洲站在廊下,一边哄着他,一边望着天上的乌云密布。
我的心情落到了谷底,做什么都没精神。
不知何时,稷晏清站在了我们身后,他只是默默的望着我们,一言不发。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望着天,他望着我。
这是什么孽缘……
突然,院外传来了气鸣声,只见梁素鸿穿着大衣风尘仆仆而来。
陈妈刚帮他把院门打开,他便推开大门冲了进来。
稷晏清立刻警惕起来,走到了一旁的柜子边。
梁素鸿周身充满了肃杀之气,如果不说,便以为他是杀手一般,二话不说就要开枪。
他仰着头,恶狠狠的盯着稷晏清,眼神阴鸷的像秃鹫,嘴角的冷笑尤为渗人。
我条件反射般的护住了瀛洲,梁素鸿冷笑着走了进来,说道,
“稷公子好手段啊,一边对我下如此黑手,一边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还喜得麟儿,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
稷晏清神色清冷,并不惧怕梁素鸿的阴鸷,说道,
“当初你查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等有朝一日轮到你们家,你尽可尝尝其中滋味。”
“呵呵呵呵呵……”
梁素鸿低笑,声音阴森可怖,他走进稷晏清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
“稷晏清,你就这么想要那个处长的位子?你以为把我赶去武汉,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你是没想到这次没能斗倒我吧……”
梁素鸿走远了几步,冷笑道,
“废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没让我死了。哼……这说明我命不该绝。你以为效忠党国,你就赢了。这世道怎么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稷晏清神色轻蔑,似乎懒得跟他多说。
梁素鸿冷笑道,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我们两个的帐就不算完!”
稷晏清毫不示弱,冷漠的说,
“好,我等着。”
“你说的!”
梁素鸿指着他,嘴角勾着邪笑,吊儿郎当的说着,后退了两步。
稷晏清的手放在柜子上,见他离远了,松了口气。
梁素鸿转身准备离开,却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扬声对我说道,
“苏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哥昨天被处决了,就在燕子矶。”
!!
我瞪大了眼睛。
我身子一软,就要栽倒。
幸好陈妈及时扶住了我。
我震惊的浑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梁素鸿很满意我的反应,指着稷晏清道,
“哦对了,还有,是你的丈夫稷晏清去军统举报的那个情报站。”
!!
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我惊恐的看向了稷晏清。
稷晏清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到他背影僵硬,猛地从柜子的抽屉里抽出一把枪,对准了梁素鸿。
“你给我滚。”
稷晏清声音暗哑低沉,却极尽狠辣。
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立刻要了梁素鸿的命。
然而梁素鸿却一点都不怕,他挑着眉冷笑,吊儿郎当的举起双手往外走,
“不打扰,你们聊。”
他带着胜利的气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我,呼吸困难,浑身发抖,陈妈想把孩子抱走,我却死死的抱着瀛洲。
他好似被我的情绪影响,大哭了起来。
我顾不得安慰他,震惊的早已失去了表情。
我眼睛通红,浑身发抖的蹲下,把孩子牢牢地抱在怀中。
瀛洲哭得凄惨,稷晏清急忙把枪收了,就朝我们母子来。
陈妈立刻让开,稷晏清想过来抱我们,
“你滚开。”
我怨笃的盯着他,眼睛干涩。
“荷华,你别生气,先把身子照顾好,我们再聊。”
“还有什么好聊的!”
我突然狂怒,抱起孩子就想往外走。
稷晏清立刻上前挡住我,我再也不愿意看他,嘴里极尽冰冷,
“稷晏清,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稷晏清痛彻心扉,那痛苦好似刀割,我竟然依旧不争气的感同身受。
可是我强忍着痛苦,悲哀的笑道,
“稷晏清,如果你还觉得对我们母子有愧,你就该放我走。现在,跟你待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我都觉得恶心。”
“……”
稷晏清的心,好似彻底死了。
我突然觉得他像是被抽空了精髓,犹如变了个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他望着我,终是没了情绪。
半晌,他幽幽道,
“既然要走,那户头的钱都还是你的。有了那些,你和儿子才能安稳度日。”
我不说话,他道,
“我给你买票。”
“不用了,我有票。”
我道,
“后天的火车,我带瀛洲走。”
稷晏清绝望的自嘲,点点头,
“也对,你应该早就打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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