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一帆抡起快要比他还重的斧子,用力砍向墩子上的木块。邦的一声,木块应声断成两截,落在木柴堆上。
他扔下斧子,满意的看着这一堆砍得不甚均匀的柴,“这样差不多够了吧?”他用袖子蹭了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我就说劈个柴能有多难,遥哥还不让,还说会砍到我自己的脚,我有那么笨吗?”
歇够了,他抱起一把木柴往厨房走去,但毕竟人小手短,一次抱不了几根。他又贪多,所以路上总会掉下去几根。来回几次,好不容易都挪到厨房,把柴在灶台下面码好。从墙边取来干草,在木柴上码好,又爬起来在灶台和附近的储物架上一通翻翻找找,却怎么都找不到火镰。
这个厨房陆遥基本上不会进来,他平时要用火了,打个响指就有,用不到火镰,所以不会是他拿走的。
骆一帆叉着腰思索一番,想到也就墙上面的储物架还没找过。他搬了个板凳过来,站在上面能勉强够到储物架,果然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火镰。
这火镰上面有宝石镶嵌,十分精致,看起来像个小型手袋。
他跳下板凳,趴在灶台下面点了火,虽然被烟呛得咳了好一会儿,但好歹火是升起来了。
忙活半天,重头戏终于来了。他兴冲冲的抱来一个瓮,里面有半瓮水,水里有条肥美的鱼正悠闲的甩着尾巴。
鱼是昨天有人进贡到庙里的。当时陆遥看了倒是一脸愁,说,“难为他们送鱼过来,但这玩意儿我也不会做,给放生了算了。”
但骆一帆灵机一动,不就是做鱼吗?他想起来陆遥带他下馆子的时候吃过的一种鱼,油炸过,上面淋着酱汁,又鲜又香,简直太好吃了。可惜陆遥带着他住在这山里,环境是清幽了,也吃不到这些东西。
他们从岫云村一路坐车、住客栈、下馆子。骆一帆有好多机会溜到后厨去看人家店家怎么做鱼的。
“反正就是先把鱼炸一下”他抱起油壶,吨吨吨倒了小半壶进去。灶上大火烧得旺,不一会儿油里就冒了泡泡。骆一帆的脑子里回忆着偷看来的动作,把鱼从瓮里捞出来。
这鱼倒是真生龙活虎,骆一帆一抱起来它就开始拼命挣扎。
“你你你乖一点!”骆一帆被溅了一身头一身的水,试图控制住鱼,但鱼比他脑袋还大,又滑不溜手,挣扎起来根本抓不住。它狠狠一甩尾,终于挣脱桎梏,以为能逃脱升天,却没想到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鱼身上有水,烈火烹油,水花炸出来,溅到脸上身上都很疼,骆一帆下意识往后一躲,却忘了自己现在站在板凳上,就这样直接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他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看锅,那鱼也是惨,活活进了油锅,去受恶人进地狱才要受的酷刑。这鱼也是生命力顽强,也可能是痛苦带来的应激反应,它拼命挣扎,居然让它从油锅里跳了出去。这一下好巧不巧打中了灶台边上的油壶,油壶倾倒,在灶台上滚了滚,油也随之流了出来,流向了地面,带着火星,淌向干草堆。
夏季天亮的早,陆遥还没睡醒,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叮了咣铛。
“一帆这小子又在作什么妖?”他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想继续睡,却突然感觉到脚上有点痛。
他掀开被子,是他捡回来的小土狗正在咬他的脚。“去!干嘛你?”他把狗甩开,想继续睡。那狗却汪汪汪的叫起来,陆遥无奈的坐起来,正想揍它,却突然察觉空气中有股灼烧的味道,寻着味道看过去,厨房那边上空似乎有股黑烟。
火就这么从干草堆烧了起来,骆一帆知道这下闯了大祸。
眼看火越烧越大,不仅吞没了油流经的地方,而且有向四周蔓延的趋势。他又急又怕,想到之前村里有人家失火,各家都是提水桶来灭火。他慌忙跑去水井那边,想搬水过来。可是装满水的水桶很沉,他用尽全力只能缓慢地移动。到底只是个孩子,骆一帆急得哭了起来,“怎么办,遥哥,遥哥!”
正哭着,他突然感觉自己被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整个人腾空而起,紧接着,脚轻轻的落在了瓦片上。
他回头一看,陆遥的长发都没束,随风飘舞着,睡袍也是随意一系,明显是刚从床上起来。他面色不善的看了骆一帆一会儿,像是还没睡醒。
“遥哥,火,火!”骆一帆怕他在揍自己和救火之间选择了前者,赶紧指那火场。
陆遥叹了口气,向西面伸出手,随即一条水柱卷起漩涡,游龙一样盘旋着从不远处的溪水探头进来,扑向了着火的厨房。
大概一刻钟之后,陆遥带着全家的活物坐在离庙不远的大树下,看着庙那边还在进行的小范围降雨。心想还好这火势不大,不然还得把雨神叫来救火。这庙他刚装修好不久,虽然这场火没造成太大损失,但是厨房的重修是少不了了。不说这个他一个小孩还要救火,刚才要不是狗把自己咬醒,真说不好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这里一阵后怕,陆遥劈头盖脸,“骆一帆,惹这么大的事,你还自己去救火?不知道叫我吗?还有你脑子是怎么长得?活鱼你给人扔油锅里,它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交代在你手里?”
“我我就是没抱住”
“哦,没抱住?那你知不知道鱼要收拾内脏、刮鳞?”
“啊?”
“还啊?你那么有本事把厨房烧了?结果根本不知道鱼怎么处理?你这祖宗,我可真不知道怎么伺候了!”陆遥气上头,揪着鱼的事不放。不过他也不是真在乎鱼。
人在有可能失去重要东西时,总要找一些转移恐惧的借口。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神,也不能免俗。
听到这,本来耷拉着脑袋,耳朵尾巴都无精打采的骆一帆猛的打了个颤,自以为觉察出这句话里的深意——他以为陆遥不想要他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陆遥本来还想好好说说他,一看他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拉过他的胳膊,柔声安抚,“你烧着哪儿没有?让我看看?”陆遥撸起他的袖子,想看看有没有烧伤,却被骆一帆猛的一挣,“我没事,我不疼。”他往后退了几步,把被烫红的手藏在身后,硬是这么说。
陆遥伸手拉,他就扭着躲开,跟陆遥犟上了。
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活泼,嘴里说个不停都有点烦人,但倔起来真是拿他没办法。
知道带孩子难,不知道孩子这么难带。
刚把骆一帆带回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就像个刚被捡回家的小流浪狗,哪也不敢摸,不敢动,对一切充满戒备。同时,他又像是对一切都很好奇,虽然屁股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着,眼睛却忍不住到处瞟。
乖还是挺乖的,给饭就吃,给衣服就穿,可是陆遥却弄不明白骆一帆的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其中一个就是,他好像以为自己是陆遥领回家的奴隶。
有一次陆遥刚起床,就发现他家小院被打扫得焕然一新。骆一帆就拿着个扫把,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你几乎能看到他摇起来的尾巴。
陆遥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扫的比我脸都干净,干得很好,下次别干了。”
可骆一帆明显只听进去了干得很好,接下来他就开始打扫室内了。
他把任何表面都擦得一尘不染,桌面窗台的皮都能给擦掉一层,陆遥书架上放的古董字画孤本,都被他用鸡毛掸子伺候过。如果不是失手打碎了一个陆遥很少用到笔洗,基本可以说干得无可挑剔。
而且骆一帆似乎对做饭还很有热情,当然不排除是因为陆遥在吃方面实在太会凑合,除了带骆一帆下山吃馆子以外,在家他只会煮米粥。骆一帆除了会砍柴生火,还知道去把菜园里摘几个菜叶子放到粥里,这就已经比陆遥厉害太多了。
不过这热情过了头,把厨房烧了就不太美妙了。
养孩子,尤其是养骆一帆这种小孩,真是太难了。
陆遥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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