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跑过来抱怨薛修远把她养的花给糟蹋的时候,谢怀臻还在看新一轮的账单,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小本子说:“你先记着,月底一块给你结算。”

    桑青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拿过笔记下了这笔账单,撑着下巴盯着认真看账本的谢怀臻说:“小姐,你就不管管小少爷么?”

    谢怀臻喝了一口茶,眼都没抬:“他这会儿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年龄,且由他去罢,刚好我也好些日子没教训他了。”

    桑青不由得哽住,还为薛修远求情道:“小姐,他这会儿虽然是狗都嫌的年纪,但是小孩子贪玩也正常,还是宽容些吧?”

    谢怀臻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桑青不敢回答,借口离开。谢怀臻合上账本,环顾这座小院,不由得感慨,没想到她来浮云县已经快两年的时间了。

    想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穷二白,甚至连豪绅地主都落荒而逃——浮云县苦于地处偏僻,匪患连绵,前些年更是因气候原因,几乎颗粒无收,全靠朝廷赈灾接济。

    薛愈明到任之后,大刀阔斧,虽然遇到不少麻烦,但好在成效颇丰,至少慢慢移风易俗,而她这多亏了当初谢衍给她的那个包裹——那份包裹有一本册子,详细记录了当地的情况,具体甚至到了每一户人家,更不用说那些掌握着浮云县当地根基的乡绅与大族,连多年前的隐秘都被挖了出来。

    有了这些情报,薛愈明和谢怀臻可谓是知无不是,战无不胜。

    当地政局由薛愈明主导,而涉及到民生经济方面,谢怀臻躬身力行——原先薛愈明是不相信她的,但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

    谢家人向来聪慧,谢怀臻从小跟着父兄游历,耳濡目染,在生意场上自然也是一把好手,来到浮云县之后,她大量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建育婴院、保济院、育民书院,让老弱病幼皆有所依——这笔钱还是当初谢衍接济的,也搭上了不少她当初的嫁妆,建院自然是要大量劳力,也就提供了大量的做工需求,让当初那些失去田地的人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力养活自己。

    与此同时,通过实地考察,谢怀臻发现此地多是山地,良田稀少,然山上的土壤天然适合种茶,于是便让薛愈明开辟山地,分配给无地之人,谢怀臻无偿发放茶树苗,官府提供本钱,并请师傅教导种茶,茶叶由谢怀臻统一进行收购并对外售卖,盈利收归官府,用于育婴院、保济院、育民书院,后来还成立匠心院,无偿提供各类技术学习,只要符合条件即可报名,学成之后,匠心院还可介绍岗位。

    薛愈明与谢怀臻两人双管齐下,让浮云县愈发蒸蒸日上,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已经赶超临县,甚至引起争相效仿。

    他们俩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京城的注意——毕竟浮云县产出的茶叶远销京城,逐渐有了名气。

    如今,两年一次的考绩将至,不出意外,薛愈明便要调任了,谢怀臻也在着手安排浮云县的有关事项。当初她做浮云县的茶叶之事,在开始之前确实引起不少争议,后来她做的让人无可指摘,而浮云县的人又切切实实受益,所以无人置喙,但如果她离开了浮云县,又该如何呢?说到底,总该找人来接手这件事,但思来想去并无合适人选。

    好在此事,桑青带着薛修远来找他,而薛修远手里捧着的恰好就是桑青说的他弄坏的花。

    “阿娘,是我不对,弄坏了桑青姑姑的花,我尝试解救,做成了干花,送给了桑青姑姑。桑青姑姑说我做的好,要让阿娘知道。”

    谢怀臻挑眉看了一眼桑青,她连忙狗腿道:“我已经不怪小少爷啦,花儿总会谢,但小少爷做的干花可是能陪我许久呢。”

    谢怀臻看着薛修远将干花递给桑青,还郑重其事道歉,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问薛修远说:“你告诉阿娘,你是为何摔了桑青姑姑的花盆?”

    薛修远低着头说:“我在院子里追猫儿,导致猫儿碰倒了花盆,我就告诉桑青姑姑,是我摔坏了花盆。”

    谢怀臻道:“明明是猫儿碰倒了花盆,你为何要认罪?”

    “如果我不追猫儿的话,猫儿就不会碰倒花盆,是我的错。猫儿不懂事,我懂事。”

    桑青脸微红,朝谢怀臻认错道:“小少爷认罪,我却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是小少爷贪玩摔坏了花,错的是我。”

    谢怀臻觉得好笑,这都认错了,是谁的错?

    摸了摸薛修远的头顶,谢怀臻温柔道:“这事却是错在你,不过你已认错,且做出补救,你桑青姑姑也原谅了你,阿娘便不怪了。”

    薛修远点了点头,朝谢怀臻开心一笑:“谢谢阿娘!”

    谢怀臻无奈一笑,薛修远小小年纪却有些老成,十足像了薛愈明,小小年纪,虽够不上神童之明,但也开慧极早,何况还有薛愈明亲自教他。好在有她这个“不靠谱”的娘,没事“歪”着带他,也不至于长成薛愈明那般沉闷的性子,但子肖其父,许多方面她改不过来。

    仆人端上时令的水果和饮品,三人坐在凉亭里吹风赏荷,不时玩闹一番,十分惬意,然而薛愈明出现后,薛修远立马就正襟危坐了起来,十足小大人模样,然后便起身朝薛愈明行礼,言明已完成功课可随时考校。

    谢怀臻不由得瞪了一眼薛愈明,他便收了收神色,对着薛修远慈爱道:“修远,今日不考校,且享天伦之乐。”

    然而即便薛愈明如此说,薛修远还是浑身不自在,谢怀臻微微叹了口气,心想这对父子怎如此生分,也就打发了薛修远,让他如释负重地走了。

    等到凉亭只剩她和薛愈明,她便道:“今日怎这么早就回府了?”

    “前些时日农忙,府衙事情多,没能多陪陪你们。”薛愈明道,“如今得闲,自是要早些归家。”

    谢怀臻重新泡了一壶茶,递给薛愈明说:“尝尝今年的新茶。”

    薛愈明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喜好,却也不是不懂茶之人,回味后便对谢怀臻说:“今年这茶比去年也好上不少。”

    “今年的新茶运到京城之后,水涨船高,已经有不少好茶之人提前预定明年的新茶了。”谢怀臻看了一眼薛愈明说,“我托大哥将最好的茶呈到圣上那里了,听闻圣上十分喜欢,如若无意外,明年的茶便会进贡到宫里。”

    薛愈明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谢怀臻很多事情都会提前与他商量,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有那么多奇妙的点子,但无一例外,都取得极大的成功。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她仿佛换了一个人,在浮云县大展拳脚,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有如此好贤助。

    对于即将到来的考绩,薛愈明虽说不是踌躇满志,却也胸有成竹,只是不知道这次考绩后,圣上将对他如何安排。

    两人并未待在一块儿多久,县衙便有人来请薛愈明,等到他离开了,才想起谢衍在信中提及的事情——圣上对薛愈明在浮云县的政绩颇为满意,依他之见,兴许此次考绩之后,薛愈明便能回到京城任职了。

    谢怀臻并不喜欢京城。

    但谢衍说,京城已大不一样——这两年,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朝政之事圣上多与皇后相商,甚至今年皇后与圣上一同上朝,御史虽然纳谏,但圣意已决,没人能阻拦。何况皇后多有贤德之名,并且废除了贞节牌坊,以和离取代休妻,鼓励再嫁,并开设学院,让女子也能读书明理。

    谢怀臻有些意外,原来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与当年父亲同她讲述的京城,更是天差地别。

    不过,这种改变并非一蹴而就,想来也是在皇后多年的努力下,才有了如今的成效。

    只是,谢怀臻对于京城,依旧有些隐忧——这种没来由的担忧,更像是上天的暗示,然而她却无法逆转既定的命运。

    自从那天后,谢怀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薛愈明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有些记不清,直到听到府内有人嚼舌根说薛愈明最近与一名女子走得极近,谢怀臻嗤之以鼻,她相信薛愈明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当桑青也悄悄暗示她的时候,她虽然不想理会,但受不了桑青天天的唠叨。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你相信姑爷,但耐不住别人有心。”桑青掰着手指头说,“当初我们还在杭城的时候,丁夫子不就厌弃了糟糠之妻,纳了瘦马为妾,自此宠妾灭妻。远的不说,县里的孙秀才,为了让自己的表妹上位,诬陷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

    “你说的丁夫子后来被那瘦马联合她的奸夫骗了家产,自此疯疯癫癫。至于那孙秀才更是被废了功名,流放千里。”谢怀臻说,“薛愈明守心如玉,旁人再如何也影响不到他,要是他真有了二心,我千方百计也留不住。”

    “小姐,要是姑爷真如此,和离也就罢了,可是小少爷要怎么办?”

    谢怀臻愣住,是啊,她与薛愈明要是和离的话,她的儿子要怎么办呢?她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薛家,谢家也将一如既往接纳她,但薛修远毕竟姓薛,他必定是要留在薛府的。

    见谢怀臻有所动摇,桑青再加了把火:“有了后爹就会有后娘。”

    谢怀臻下定了决心。

    当两人红红火火地杀去了县衙的时候,谢怀臻宁愿自己从未过那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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