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信姓穆,皇室是生他的家,你告诉我他哪里不好过?他有一个断了腿的人还不好过吗?”
谢懿德说着语调都不由发颤:“他穆怀信配进朝堂吗?他踩着疏影的尸体,踩着二哥的腿,踩着我的婚事还有你!若没这些,他哪来的命活到现在?”
“可那是祖父与我应下的阿信他不知道啊”谢凌恒垂下眸,语气显然没了刚刚的笃定。
“那他就不要做官啊!他不是自诩闲云野鹤吗?谢家为了他这劳什子的愿景付出了多少?他呢?摇身一变就能入仕了,还能上战场了?当我谢家是什么?笑话吗?”
见他迟迟不作答,谢懿德借着酒劲继续道:“大哥愿意做那个冤大头,可别拉上整个谢家!”
谢凌恒没想到一向乖巧竟对自己如此不满,忍不住咬了咬牙:“今日难得,你我兄妹三人便借此机会将心中的话说开…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也少有。”
“好啊!”谢懿德答得痛快:“大哥你年少便成名,更是被家中寄予所有的希望。二哥不满五岁便被送到华山,你可知是为何?”
被提到的谢凌谨眸底划过一丝暗光,并不作声。
谢凌恒沉默了半晌,后看向谢凌谨:“二弟,你若是怨我,我认。”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的确知道为何要将你送走。”
谢凌谨轻咳一声,开口道:“大哥比我更聪明早智若是我也会选大哥的。再说这事儿,大哥也做不了主,何谈怨怼?”
谢凌恒正欲抬手拍拍自家二弟,就被他后撤一步打断道:“只是当年大哥草率答应皇上的事确有不妥。那些要求不过是皇上在试探罢了,若他真想断了你的仕途,便不会在今日又封你为守定将军。”
谢凌恒皱眉解释道:“你不知道,当年皇上身为太子被废,又被贬至江陵那事儿与祖父脱不了干系。”
祖父?
谢懿德一懵,她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儿
不等她再想,谢凌谨又继续道:“皇上若是个记仇之人,趁着沈家军在京都时他便不会放过谢家。同理,祖父若真是个心怀诡谲之人,早在先帝驾崩那日就推了恭靖王或是凉王上位了。何至于还等到皇上带兵亲临?”
聪明如谢凌恒,又怎会没这么想过呢。
谢凌谨看他一脸不惊讶的样子,笃定道:“你为何会对圣上有偏见?”
“没有偏见。”
谁信?
谢凌谨撇了撇嘴,认真道:“若是家族能够昌盛繁久,舍我一个便也值了可你却为了他人轻易放弃。”
“我自己也能闯出”
“那你为何早知我被送出谢府是何原因却还心安理得?”谢凌谨皱眉质问:“大哥,你享受了家族中最好的,难道你不该为谢家付出吗?”
谢凌恒被堵得说不出话。
是了,他明明都知道,却还一心向着所谓自由。
“辛家的女儿,我会娶的。”
谢懿德顿了顿,眸色中闪过一丝惆怅,低声开口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良久,谢凌恒吐了口浊气,随后释然道:“一直以来,是我太自私了,难为你们两个不嫌弃我,还愿意叫我声大哥。”
“反正早晚要娶亲的,这种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谢凌恒抬眼看向谢凌谨:“二弟其实也不想娶严玉吧。”
要么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某些时候,还是心灵相通的。
“我久居深宫,平日见不到其他人,更不知晓外头的风言风语,所以”谢凌谨扯出个无奈的笑:“罢了,她一介女子,与我传了这么久的谣言,若是我不娶她,怕是时刻会有人拿这事笑话她。”
“你可真是好心。”谢凌恒撇撇嘴,语气中却并不认同。
谢懿德眨眨眼,也忍不住出声道:“二哥你与严家小姐的流言,或许是她自己传的呢?”
“是便是吧。”
“如此费劲心机,你还要娶?”谢凌恒坐了下来,揉了揉手腕道。
“你不也说了,早晚要娶。再说,看家中亲人为了这事操劳的模样,实在拒绝不得。”谢凌恒说着,却是笑了起来。
“啧凌谨,你这是缺爱啊!”
谢凌恒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自小长在家人身边,对家人的操劳上心已成了习惯,自然不甚在意。
可二弟不一样,他鲜少有机会感受到亲人的关照疼爱。
谢凌恒小心翼翼地抬眸欲开口道歉,却见自家二弟咧着嘴笑得正欢,眼底还带着揶揄:“反正大哥马上就要离开了。你的那份爱,弟弟就替你领了。”
“切”谢凌恒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这般放肆些,才有了点一家人的感觉。
待饭菜上桌,三人像是默契般各自端起了酒杯。
在“叮”的碰撞声后,一饮而尽。
包厢外
“怎么办啊?主子”杨掌柜听着里头的动静,神色紧张道。
张宣彬抬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先不说里头的人是谁,就说是普通客人,也断没有随便上酒一说!”
杨掌柜赶忙低下头,小声解释道:“这天字号包房送酒不是正常的吗?下头小的们以为是贵客便自作主张送了铭鼎谁承想这”
“还是铭鼎?”张宣彬手都颤抖了。
铭鼎是鸿雁楼的招牌酒,能被成为招牌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它有多好喝,而是因为它实在是太烈。
曾经多少自诩酒中仙人的江湖人,来挑战这烈酒。
结果便是三杯不过,倒地不起。
“咚”“咚”
两声沉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张宣彬与杨掌柜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惶恐。
“愣着干嘛?进去抬人啊。”
“是”杨掌柜忙不迭点头。
包房的门被从外打开,里面的景象让杨掌柜忍不住轻咳掩饰笑意。
谢懿德倒下的模样还算文雅,墨发掩脸,看不清神色。
另外那个就没那么简单了。
谢凌恒应该是要起身敬酒时倒下的。因此整个人都头朝下
而这边的谢凌谨呢,依旧半坐在椅凳上,乍一看还以为没喝醉。
“谢二郎?”杨掌柜侧头轻声开口。
这一喊不要紧,只见谢凌谨头一歪应声倒下。
杨掌柜吓得“腾”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嘴上忍不住道:“诶唷!吓我一跳!”
“杨大志!”身后传来怒吼。
只见后头的张宣彬脚下生风,赶忙跑上前扶住那将要磕上地板的头,忍不住扭头瞪他。
“诶主子,我来我来。”杨大志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张宣彬瞥她一眼:“去,将紫缨叫来。”
“叫那位姑奶奶作甚?”杨大志眨巴眨巴眼睛,显然不太愿意去。
“攸宁县主贵体,是你我外男能碰得吗?”张宣彬皱着眉,一脸无奈。
“哦”杨大志点点头。
“快点的,再磨叽这个月钱一分没有!”
果然,钱好办事。
“紫缨姑娘,您慢进。”
不出片刻,杨大志的声音便又传入耳畔。
跟着他来的,是个身穿紫衣的女子。
不,说女子倒是有些不恰当。
这更像是个小女孩,个子还未到一米六,瞳仁乌黑发亮,脸颊带着微微的软肉,看起来可爱极了。
“紫缨见过主子。”
张宣彬正费劲将谢凌谨扶向一旁搁着的软塌上,瞧见她来,示意道:“快去将县主扶起来。”
“还有,有新主子了。”
紫缨眨眨眼,大大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诧异:“不会是地上这个吧?”
“这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张宣彬蹙眉瞪她:“也是咱们鸿雁楼的新主子。”
“哦”紫缨笑了笑:“主子好。”
张宣彬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只见紫缨正站在侧趴在地上的谢懿德身边,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作揖。
“快点!”张宣彬忍不住开口。
“我为何要听你的?”紫缨一侧脸,满脸写着古灵精怪:“我非要慢慢来。”
等张宣彬费劲将谢凌恒扛到软塌时,一旁的紫缨不知又出了什么新花样,正歪着脑袋拍谢懿德的肩膀。
嘴上不忘轻声唤道:“主子?主子醒醒。”
杨大志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紫缨姑娘,他们喝得可是铭鼎哪有那么容易醒啊?”
可偏偏这时,原本该昏睡一日的谢懿德动了动,嘴中还嘟囔着发出声音:“唔”
“醒了吧!”紫缨得意地冲杨大志笑笑,又抬手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药瓶。
张宣彬见状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猛地睁大眼睛瞪着她:“你你!给主子乱食什么药了?”
谢懿德才刚睁开眼便看到一个孩童长相的小姑娘正汪汪地瞧着自己,耳畔还不断传来张宣彬中气十足的声音。
“什么什么药?”
那小姑娘眼眸流转,睫毛忽闪忽闪的开口:“回主子的话,莫听那老头瞎说。”
“紫缨?”谢懿德微蹙眉,随后撑起身子看向屋中,两个哥哥正各占据一方软塌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回主子,紫缨以后”
还以后呢?
不等她说完,谢懿德便冷了神色,厉声道:“张宣彬!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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