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谢凌恒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看眼前人衣衫褶皱,浑身酒气十足,穆齐昭满脸嫌弃出声:“这大半夜的你又是哪一出?”
您也知道是大半夜啊
谢凌恒尴尬地拽了拽衣摆,清声道:“今日家中吃酒还未来得及换衣裳。”
“你兄妹一起?”
“是。”
“行吧,罢了。”穆齐昭说着抬手扒拉出一卷折子,扔给他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你瞧瞧。”
要不得是谢凌恒呢,皇上扔来的折子,就这么旁若无人大大咧咧地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便蹙起了眉:“兰州怎的也出了乱子?”
“怕是西周皇室按捺不住了,朕叫你来便是”
不等他话说完,谢凌恒便已单膝跪地,像是能看穿人心中所想般:“臣谢凌恒自请先往西周平定战乱,定叫那群跳梁小丑有来无回!”
穆齐昭手指碰了碰刚写好还热乎的诏书,犹豫道:“原本是打算让你跟着沈阔去历练一番,可军情紧急”
谢凌恒愣了愣,随后宽慰道:“若是让臣独自面对大渝铁骑,怕的确不行可西周向来冰天雪地,大都荒无人烟之地如此国力还妄想叫嚣我大齐,岂能容之?”
“好!”穆齐昭一把将手中的诏书甩给他:“去看过京畿大营里的兵吗?”
“去了”说到这谢凌恒也不免面带忧虑,踌躇道:“但尽为辛家旧部,实在难以管控。”
“朕有个法子,能让他们归顺与你。”
“臣明白,臣今日来也正打算请皇上赐婚。”
穆齐昭感叹其聪慧,更感其识时务。
“西周多年来与大齐并无大规模战争,所以兰州一带的军力涣散,若是能带一支更稳妥的军队,那么才能术之有方。”
“嗯,朕原本觉得此事还可以再商量,毕竟不着急。可现在看来,确是不得不为之了。”
“可两万军行至兰州少说也要一月”
“此次西周作乱边境,无非是仗着大渝。朕已派沈阔连夜急回,先稳住青州战事,与之僵持,为你争取时间。”
“那就今日吧下旨赐婚。”
“再等等。”
谢凌恒皱眉:“还等什么?”
穆齐昭抬眼看她:“后日,最迟后日,与你订婚的辛家女便能到汴京。到时,由她与你一起去整军。”
“”谢凌恒怔住,这他倒是真没想到:“不是这几日才说要召辛家进京吗?”
穆齐昭轻抬嘴角:“辛家那个女儿品行贪玩,早半月便已女扮男装离开了辛府,昨日就到了洛阳。”
这女子倒是顽劣。
不等谢凌恒再开口,穆齐昭便如同老父亲般出声:“你可好好的,可别缺胳膊少腿朕这大计未始便崩阻。”
“燕云十六州不夺回来,我便不会死。”
谢凌恒掷地有声,继续道:“吾之一诺,言出必践。”
“朕信你。”
穆齐昭深知,他信的不仅仅是这个即使蒙尘也丝毫不能阻其光的不世之材,亦是那个殚精竭虑为大齐鞠躬尽瘁的老师。
他相信,那样受万人敬仰的谢家教出的孩子,不会差。
即使他曾愤懑过。
待谢凌恒再回家时,天边已然泛起光了。
即将出征的激动让他再无睡意,三两下便跳上了府前的大树,妄图从一片迷蒙中找出颗星辰什么的
“瞧什么呢?”
被这动静一打断,谢凌恒有些不满地朝下看
“阿信?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也要娶亲了,便来看看你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穆怀信今日穿着一身浅色锦袍,头上依旧是白玉金冠,俊容上挂着浅笑。端的就是那风姿淡然之意。
听到这话谢凌恒愣了片刻,繁茂的枝叶与夜色遮住了他探究的神色,随后轻笑道:“怎么会呢?那都是女儿家的招式。”
穆怀信笑出了声,挑眉道:“下来喝酒吗?”
“不了,这两日有些要紧事。”虽这么说着,但人也的确从树上跳了下来。
“是要去接那个辛思吗?”穆怀信上前一步虚扶,直至看他落定后才将手收回。
“嗯,去接接。”谢凌恒挑眉笑了笑。
“何时去?”
谢凌恒语气轻飘飘的,眸光也一直望向远方的街景:“就今日。”
“此去路途遥远,可要保重啊!”
不料谢凌恒却是突然摇头:“不远“皇上今日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她已经先一步到了怀州。”
怀州?
穆怀信眼底闪过暗光,嘴上却轻笑道:“你这夫人倒是有趣。”
谢凌恒没接话。
良久的沉默后,才终于开口:“你想好新婚礼物要什么了吗?”
那双向来含着倨傲的桃花眼,只有在穆怀信面前才会总多三分柔意
穆怀信一直歪着头,自然瞧不到那片刻的黯淡:“听说兰州的牛羊肉一绝,你给我带两头活的回来。”
像是听不出他话中的玩笑,谢凌恒答得十分认真:“好。你在汴京安好好呆着,等我带回来。”
眼看着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谢府的大门也被从里打开。
一行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朝天光亮处驶去。
像极了那聒噪却又专属于夏日的蝉鸣。
“今日府上怎的如此安静还没醒吗?”谢懿德站在庭前,皱眉道。
“你大哥一早便去京畿大营了。”程氏在后头突然冒出来解释道:“你二哥被皇上派去洛阳了。”
这么突然
谢懿德面上一怔,抿唇道:“母亲可知二哥此行所谓何事?”
“不清楚别管那么多了,苏家的嫡女在院中等你。”
怜儿?
谢懿德脚下是抑不住的快,还未到门前,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怜儿见过小姐。”
“快起来!”
谢懿德微微气喘,抬手制止怜儿要行礼的动作。
“小姐”怜儿看着与往日一般的陈设,缓下情绪开口道:“玉骨和暗影呢?”
看她微红的眼眶,谢懿德笑着宽慰道:“玉骨马上来,暗影晚上用膳时能见到的。”
“怕是不行母亲只给了我一个时辰。”
“什么意思?”
怜儿叹了口气:“晚间还有琴艺先生和舞蹈大家等着。”
不等谢懿德开口,外头便传来骨清脆爽朗的声音:“芙蓉酥来啦!”
说着一张笑意盈盈地将吃食放在小桌上,忙不迭地开口:“怜儿,在苏府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嗯母亲待我很好,很上心我的。”
谢懿德听了这话才去仔细瞧她的衣着
的确都是上好的料子,面上扑的鎏金粉膏也是稀罕物,想来这苏氏的确未在这上头短缺于她。
“那苏府那些个小姐们可有给你使绊子?”
“或许有吧”怜儿眸光闪闪,随即一笑:“倒也无妨,而且大姐苏倾会经常帮衬我。”
“她能帮你还是不错的。”谢懿德面上认真道:“年底你便及笄了这些时日你就好好相看,等我入宫后亲自给你指婚。”
怜儿眸中是遮不住的震惊,点头道:“谢谢小姐”
“吃些东西吧。”
怜儿听话地抬手遮面,拿起一小块放入嘴中
这仪态动作确是有闺秀之范,可怜儿似乎不开心。
那又是为何要答应回苏府呢
不等谢懿德细想,院外便传来嘈杂声。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快去找老爷!”
紧接着便是脚步攒动和府中管家疾呼声。
谢懿德眉头微跳,心中萦起不安。
“玉骨,去前院看看发生了何事?”
谢懿德语气微沉,看向一脸懵的怜儿,歉意道:“你如今身份不便,还是先行回府吧。”
看着她出了院子,谢懿德才加快步伐朝府前走去。
“懿儿!”程氏看到谢懿德,原本满面肃容骤然卸下,多了几分无措。
“母亲,出什么事了?”谢懿德疾步向前,不由焦急道。
“你大哥他遭人刺杀”程氏递上手中之物。
谢懿德接过玉佩,眸光微闪:“谁传的消息?”
“回大小姐,是小的。”一瘦弱却精干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抬眼看来。
谢懿德一时只觉有些眼熟,却喊不出名声,遂冷目道:“你是何人?岂知胡乱造谣可是要入狱的!”
“绝对没有!是小的亲眼所见!”那少年头摇地恍似拨浪鼓,一双眼睛满是笃定:“小的名李木安,家住城东安隍村。小的这条命就是谢家救回的,绝不会欺瞒!”
谢懿德想起来了。初回京那日,就是他站在一群前来谢恩的百姓中,瞧那架势,颇有领筹之风。
“将你所见全部讲清楚。”
“小的想拜于守定将军麾下,可京畿大营不收小的所以小的便每日都去,想着能不能打动将军”
李木安看出谢懿德的不耐,咽了口唾沫,加快语速:“小的家离京畿大营十里,从正常的东门太费时费事因此小的都是偷趟护城河,绕过东门直接去的北门”
“捡重点。”
“谢大将军应是直接从东门去到京畿大营的,小的往日也未见过将军从北面过可今日却瞧见将军的人马从北门而过”
“之后呢?”程氏皱眉道。
“之后小的便跟上去了,再之后便看到一批黑衣人拿着刀刺杀将军”李木安面色惶恐,不似作假。
谢懿德将玉佩放在桌上,指着道:“这玉佩,哪来的?”
李木安顿了顿,回忆道:“当时我躲在草中看着将军与人厮杀之后就越打越朝我这边来,眼看着那黑衣人要发现我了,将军突然恍如天神下凡般跃至我前,后将玉佩丢给了我示意让我离开。”
“去通知所有府兵赶快去救人!”谢懿德攥紧玉佩,又转头盯着他:“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程氏在一旁声音都发颤了:“懿儿你大哥不会有事吧?”
“母亲放心,大哥聪慧厉害,定然不会有事。”
空气中一时只剩下静默。
“可当年”
谢懿德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可此刻,谁也无法确定谢凌恒究竟会不会步谢凌谨的后尘。
能做的,便只能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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