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是煎熬漫长的,却也是让人冷静思考的。
谢懿德蹙眉暗想,向来走东门的大哥,为何偏偏今日走了北门?而那些黑衣人怎地就知道他会走北门?
北门,北门
“北门是往何地?”
“自是往北,离得最近的是怀州吧。”
“怀州”谢懿德喃喃道,却很是不解。
若不是绕路,那怀州方向有何需要哥哥去的?
正当谢懿德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
打眼瞧去,是刘管家小跑着进了内院,气喘吁吁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程氏陡然站起身,与谢懿德对视一眼,后都快步向外走去。
众人洋洋洒洒地赶至府前时,正对上那墨衣俊俏郎。
嘴上正叼着一根不知哪来的黄草,和着他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眉眼带着三分说不出的凉薄笑意,颇有话本中那风流少年的姿态。
“恒儿!”
程氏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声,随即向他奔去。
这举动倒是给谢凌恒吓一跳。
赶忙将口中的杂草吐在一边,一个箭步跃至母亲身旁,伸手扶她。
谢懿德也跟在身后快步而来,语气挂忧:“哥哥可有受伤?”
谢凌恒看着两人焦急担心的神色,清了清嗓子安慰道:“你哥我这身手,自然无碍!”
“去查,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刺杀朝廷命官!”
待谢凌恒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本该在朝中的父亲和祖父。
“又是刺杀真当我谢渊死了不成?”谢渊正坐在主位上满脸严肃。
这个又字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祖父那些黑衣人其实”
看出谢凌恒的欲言欲止,谢安之走过来拍拍他:“能看出是谁的手笔?你放心大胆地说。”
“黑衣人不到十人,皆已被孩儿斩杀。”谢凌恒微微垂眸:“看不出来。”
“你是傻的吗?不知道留活口的?”谢安之蹙眉瞪他。
谢凌恒挠挠头,一派呆瓜做派:“上头了。”
谢安之懒得再看他。
“只能从尸体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谢渊说这话时,微微沉下目光,显然不抱什么希望。
“我去请梁大人查。”谢懿德冷不丁地接话。
众人都抬眼看她,只见她面色认真,不似玩笑。
“可是大理寺卿?”谢安之眼底浮起期待。
“若是梁大人,定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谢渊接道。
“梁大人掌管邦国折狱详刑之事,想来手下人才众多,多的是法子让死人开口。”
谢懿德语气阴沉严肃,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此事彻查。
“可妹妹你一介女子,怎么去找梁大人?”谢凌恒凝重开口:“还是我亲自登门吧!”
谢懿德挑眉:“他家儿子幼时与我也算上熟识再不济,为皇后办事,他自得尽心。”
还好这个关头没人质疑为何梁康景会与谢懿德熟识,连谢懿德都面带愤色丝毫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
“如今大理寺基本算是揽了刑部的差事,既如此”谢渊沉下语气:“恒儿去吧,梁律大人为人严谨,这事查不出个所以然,他大理寺也逃不了干系。”
“是。”谢凌恒拱手称是,随后退了出去。
谢懿德看着大哥的背影,垂着眼不作声。
不知该夸梁律还是该夸谢凌恒,次日午时大理寺便派了人来。
“现场共有十具尸体,其中三具为谢府家丁尸体,分别死于暗器与剑伤。”
“还有七具刺客尸体皆都死于剑伤。身上并无任何可疑线索与多余饰品。就连验尸时所脱下的衣物都是一般无二的,且每人食指指甲中都藏了能致死的毒药。可以断定,他们不是普通山贼,定是训练有素的暗杀团伙。”
来人是大理寺少卿严培。
面容周正,气度也十分不凡,此时正矗在内院中汇报着所闻。
“汴京城中何时多了这股来历不明的势力,还需详查。谢将军既与他他们交过手,不如随臣去大理寺走一趟,从他们的武功路子下手,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他们几人武功高低不匀,招式用的也不同,我对此研究不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谢凌恒披着一身青紫色外衣,神色认真道。
“明白。”严培眼眸微眯,正欲继续开口追问。
身后陆续几个大箱子被悉数抬进来,府中管家打断了他的问话:“大郎,恭靖王来了。”
“有客招待,不便陪着了。严大人自便。”
严培哪能不明白这是赶他的道理,可这是他上任后第一个实操上手的案子,他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般想着便要追上去
奈何谢凌恒根本不给他机会,鱼贯而入的箱子与仆人将他挡的严严实实。
人流中,他仿佛看到那个桃花眼的将军在冲他笑
“谢将军,您为何要杀了那十个人?”
这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而想再次见他,更是没了机会。
因为不过一日,谢家大郎便被赐了婚。当天下午便与未婚妻一路前往兰州平乱了。
少说两年,怕是不会回京了。
“罢了,毕竟也没他受伤。”
这是连续几个月里,严培听到最多的话。
所有人都让他放弃这个已经了结的案子,就连当时满面怒容的谢家人也都不愿再追究此事。
可严培却陷了进去。
为什么谢凌恒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杀了那七人,却偏偏要等三名家丁死后才动手?
为什么他有机会护住自家仆人,却眼睁睁看他们被黑衣人刺死?
为什么事发现场那样干净
“严大人。”
严培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去,是一张清丽至极的面容:“皇谢小姐。”
“听父亲说,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来府上了。”谢懿德站定,看着这个年纪不大却十分执拗的人。
“算上前几个月,一共十一次。”严培声线宽厚磁性,坦诚得紧。
你还知道啊
谢懿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说说吧,为何要一直来谢府?”
“查案。”
怕她不解,严培紧接着又解释道:“因为案子线索是从谢将军身上断的,我只能来谢府寻些蛛丝马迹。”
人都走了还查啊
谢懿德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莫名:“严大人这份上心的架势,倒是让我这个为人妹妹的都心生愧意。”
没看出来。
严培扯了扯嘴角,眉眼带着认真:“既报了官,立了案。大理寺便有责追查出结果,给受害者真相。”
“可这都几个月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因为线索断了谢夫人也不允许我翻查谢将军的院子。”
谢懿德偏头看他,瞧他一脸赤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
谢懿德不答话,就这么默默看着他,像是在犹豫。严培撇撇嘴,索性也就这么让她盯着。
过了好久,谢懿德才收回视线摇头道:“你此举不就等同把我大哥当作是嫌犯了吗?母亲当然不会同意的。”
“谢府的三名家丁”
“你说了好些回了,家中也解释过好些回了刀剑无眼,再者,人死不过瞬间,哥哥或许并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看出她面上的不耐,严培不以为意道:“谢小姐扪心自问这理由你自己信吗?”
不等她开口又继续道:“谢将军此去兰州平乱十分顺利,所到之处无不降服。”
你可算是说了句好听话
谢懿德的语气也不免自豪:“大哥就是这般。”
不料严培却是嗤笑出声:“如此有勇有谋的人,怎会连被人刺杀时留个活口都忘记呢?除非他根本就知道是谁要刺杀他,甚至还试图掩护他!”
谢懿德瞥着他,面上不显却暗自心惊:“严大人想多了吧不然哥哥干脆不让那少年来报信不就好了,还巴巴地去报什么案?”
“十具尸体体量过大,虽在郊外但被查到是必然的。谢将军报了官,那十具尸体理所当然由官府处理。”
严培挑眉,越说越笃定:“且那少年自谢将军走后也跟着消失了踪影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谢懿德不知道怎样替哥哥辩解,或者说,她其实已经信了严培的那句“他在给杀他的人打掩护”。
“可你没有证据。”
所以我才来啊
严培肉眼可见的泛起无奈:“这是第一个由我主掌的案子。”
不过一息间,他便像是重燃了希望:“我定会查出结果的也定会给受害者们一个真相!”
真相?
谢懿德抿唇道:“可哥哥似乎不需要。”
严培眼底闪着碎光,语气是万分的认真:“谢将军是受害者没错。可那些明明可以活着却死了的人不同样也是受害者吗?”
谢懿德沉默半晌,迟迟答不上话。
严培不再多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位未来的一国之母,转身离去。
他们不过是家丁?这样的话谢懿德说不出口。
可似乎世道就是如此。
世道,能变吗?
留给谢懿德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入宫的钟声也跟着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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