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辰五年秋
大齐在接连几战告捷后民心大涨,为顺应天命,皇帝选择在秋日举行封后大典。
谢家嫡女谢懿德被正式册封为皇后。
天刚亮,鸾仪陈设便已驾于太和殿外。
鸾仪卫官赞三鸣鞭后,乐队奏起庆平之章。在鸣赞官的带引下,文武各官在礼乐声中三叩九拜。
穆齐昭一身大红缓缓起身,百官退却。
仪仗队及奏乐队在前,直中宫门外众人才站定。
谢懿德就是在这时从阁楼中缓缓走出。
看着阁楼前的人,穆齐昭连眼梢都挂着喜意。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一弯眉浓如沉香,红唇似衣,明媚又热烈。
“跪。”
谢懿德在搀扶下接过册文,后陈放于西案。
“兴。”
乐响,在众人注目下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乐止,正副使跪拜呼:“秉承制命册命皇后的礼仪仪式完毕。”
至此,礼成。
皇后果真是不一样的。这一套流程下来,即使如谢懿德这般知礼的人,都忍不住泄了口气,偷偷揉发酸的腰。
“皇后娘娘是累了吗?”
谢懿德头上的冠太重,只能微微侧目:“待会能取下凤冠吗?”
“至晚间皇上来后方能再梳妆。”
说话的人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一身宫装规格应当不低。
“奴婢凌冬,是自皇上幼时便跟在身边的嬷嬷。”凌冬在一旁微微福身,解释道:“娘娘初至宫中,定有许多不明。日后便由奴婢跟在娘娘身边,有什么不明白都可以问奴婢。”
谢懿德轻声谢过,不由地看向殿外那抹红影。
自幼?
说到这,倒是想起来自己似乎至今都不清楚他的生父母究竟是谁。
据传是先皇那个已逝的兄长之子,也有人说他的确是先皇亲子,不过母亲身份低微
总之不管是什么,他能坐上皇位的确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现下由奴婢们伴您去往坤宁宫,等候圣驾。”
谢懿德安静地点头,胸口处仿若有什么东西在阵阵作响。
“这两位是娘娘的贴身侍女吧,便由奴婢先带下去了。”凌冬慈眉善目地笑着:“明日晨起后,奴婢会带坤宁宫上下来给娘娘问安。”
“劳烦嬷嬷了。”
“娘娘安心等着就是。”
谢懿德犹豫片刻,还是赶在众人离开前一刻叫住了她们:“那个有点心吗?”
凌冬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谢懿德面前的矮桌。
“没看到。”
谢懿德看着上头摆着的各色茶点,小声解释道。
她才不愿承认她是因为有些紧张。
“哈哈娘娘慢用,这屋子里的都是皇上专门给娘娘准备的。”
谢懿德不自然地低下头,余光瞥着她们完全退出去才默默地呼了口气,半瘫着倚在屁股下的软塌上。
鼻间萦过一丝梅香。
谢懿德向来嗅味敏捷,她自然不会闻错。
“这个时节,哪来的梅花?”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视线跟着转向味道最浓处。
这是
“香包吗?”
谢懿德忍不住轻扬嘴角,视线所及处是并排系着的两个香包。说是香包有些小了,应该能称得上是香袋了。
谢懿德小心翼翼地抬手解下一个,搁在鼻间轻嗅。梅香四溢,清香冽人,叫人宛如置身冬日梅园。
里头许是还搁置了让人清神的薄荷叶,闻之片刻便觉身上没那么疲乏了。
谢懿德本想暗叹这宫人们果真奇思妙想,细心至极。
可却突然想起刚刚凌冬嬷嬷口中的“这屋子里的,都是皇上给娘娘准备的。”
那这梅香袋子会不会也是他准备的?
“喜欢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谢懿德一跳,正欲要挂起的香袋也应声而落,掉在了榻上。
谢懿德转头看去,那个一身红色龙袍的男人正身长如玉地立在矮桌前,盈盈地望着自己。
“喜欢的谢谢。”
谢懿德故作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垂头去捡那香袋。
“你若是饿了,便吃些点心,都是甜口不腻的。”穆齐昭也咳了一声,随后继续道:“我忙完估摸着到晚间了你有什么需要就招呼奴才,别屈着。”
“谢皇上。”谢懿德微微俯身,轻声道。
“那个你那个冠,要我帮你取下来吗?”
“啊?”
谢懿德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我就是为了过来仔细瞧你一眼带冠的模样”穆齐昭语调都不由快了些:“我的意思是我已看到了很好看。你可以取下太重了些。”
要不要这么结巴啊?
谢懿德微微低眉,忍不住溢出笑意。
“所以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可以取下凤冠了吗?”
“嗯怕你累着。”这回倒是答得坦荡。
“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谢懿德目视那人离去,缓缓步至妆台前坐下。
镜中人唇若含丹,眉眼似水,脸颊像是扑了脂粉般红润多姿。
谢懿德笑着将那仿佛千斤重的凤冠从脑袋上取下,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松散下后才有心思四看这屋内陈设毕竟是要住一辈子的。
饶是谢懿德这样养在金汤中的娇女也得感叹,果真是皇家物件儿
连铺桌用的方巾都是用鎏金丝缠的,屋内桌椅也无不都是上好的香木所制,更不说这上头摆着的花瓶瓷器,皆是世上难求。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她在家中会常吃的糕点
谢懿德刚小心地捏起一处边角放入口中时,门外便传来动静。
“娘娘!您怎么自顾着便取下了?”
是刚刚那个凌冬嬷嬷
此刻她正皱着眉,瞧着很是不满:“这般是不合规矩的!”
谢懿德慌张地咽下口中剩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穆齐昭来了,他许我取下的。”
见她语气熟稔,凌冬嬷嬷也跟着笑了笑:“好吧,反正这会子盖上盖巾也瞧不出。”
说着,将怀中的红盖头拿了出来:“算算时辰也快来了。”
“啊?”谢懿德都没来得及擦拭嘴上的碎渣,抬头疑惑道:“来什么?”
凌冬嬷嬷眯着眼,轻轻执帕替谢懿德拭去唇上多出的殷红。后笑着解释:“皇后入洞房后,皇帝亦着吉服由近支亲王从乾清宫伴送至坤宁宫。揭去头上盖巾后,帝后二人方同坐龙凤喜床上。”
“哦好吧。”谢懿德微微垂眸,芙蓉花般的面颊上是少有的女儿情态。
“娘娘生得当真人比花娇。”凌冬嬷嬷眨眨眼,将盖头压上,轻声打趣道:“真不知日后皇上与娘娘生得皇子该是何等姿容绝世!”
“咳咳”
入目已尽是红色,倒是与如今面上的红相得益彰。
“奴婢扶娘娘去床边吧。”凌冬抬手作依,让谢懿德搭上。
随后亦步亦趋地又回到了梅花香斥鼻的龙凤床上。
“奴婢陪娘娘一同等候,娘娘安心。”
“谢过嬷嬷。”
“奴婢应该做的。”凌冬语气带着那个年纪该有的慈意,让谢懿德有种家中母亲的感觉。
“嬷嬷陪在皇上身边很久了吗?”谢懿德眼眸微闪,缓缓开口。
“皇上不满四岁便入宫,直至离宫前都是奴婢照料的。”
“那嬷嬷应当知道,皇上当年是为何会离宫吗?”谢懿德语带好奇,丝毫不掩饰。
只知道当年之事有祖父推波助澜之意,却不知到底当年发生了何事。
凌冬微微侧目,看了眼她,后叹了口气:“过去的都过去了,再说如今太后已离宫,当年之事也无人会在意了。”像是提醒又像是阻拦:“娘娘还是莫要在皇上面前如此好奇。”
谢懿德垂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后低声笑道:“嗯,谢嬷嬷教诲。”
太后
看来当年的事与太后有关。谢懿德不露声色地暗想。
头上的视线在亦明亦暗的红光下,显得并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谢懿德脑子里一直想着些事,并不觉得难捱。
外头的动静逐渐大了,脚步声愈发欲聋,似乎在制止着新娘子想东想西。
谢懿德稍稍动了动微僵的下半身,调整好坐姿,端的就是一个风姿卓然。
“娘娘莫紧张。”
谢懿德没来得及回应,声音就已被外头的动静盖住了。
直至到跟前,那敲锣打鼓声才毕,跟着谢懿德眼前便亮堂起来。
入目便是那人弯着眸子冲自己笑的模样,那双拿着撑子的手故意在空中晃荡了两下,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几丝邪气。
谢懿德“请皇上与皇后同坐龙凤喜床。”凌冬嬷嬷倒是兼职了礼官的身份,语气也庄重了不少。
谢懿德微微侧身,虽目不敢视,却也清楚地感受到那人坐定在了身侧。
因着衣摆过大,视线所及尽是不免相交而缠绕的红绸衣袍,在这亮堂的红烛映衬下,竟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暧昧。
“以圆盒盛子孙饽饽贡献,愿帝后永结同心,早日诞下皇子!”
谢懿德听到这,微微抬眼瞧了瞧,这子孙饽饽原是饺子,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穆齐昭直勾勾地盯着她,见美人一笑,自然跟着心情也好,毫不吝啬:“赏!”
“谢皇上!谢皇后!”
那女官面上带笑,却仍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将宴桌搁好,后众人齐齐跪地高呼:“恭请帝后用宴。”
谢懿德这才侧目看向眼前,不由愣了愣。
也是,近支亲王如今也只剩他一个了。
如今再看他,谢懿德倒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
“诺,给你。”
转过神来,这人便已经倒好了酒。
谢懿德微微怔目,语带歉意:“这该臣妾来的。”
嘴上说着,却也是抬手接过。
“我在,当然是我来。”穆齐昭说得理所当然,连不好意思的机会都不给谢懿德,长臂一揽,便环了个环。
底下的人都跪着,自然没人看见谢懿德霎时瞬红的耳框。
“合卺酒饮下,你我便是这一世的夫妻了,从此以后,我会敬你护你,永不负你。”
穆齐昭说得很慢,却字字坚定,语中也是仅仅一个我字自称,足以见诚。
语毕便饮尽杯中酒。
这话
便是一脸不愿意的穆怀信都忍不住发自内心地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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