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月站在树洞边,端详了一番这颗妖心。

    显然,当初泽林从身体里挖出这颗心的时候,此心必不可能是这般庞大的。应当是在云台山瘟妖事变后,有人回收了这颗妖心,重做了一番改造。

    那人懂得人妖合成,能将泽林从人类合成成半妖,还能针对妖心做出处理,使之能作为孕育瘟妖的源头。看来此人不仅道法高深、精通邪术,对妖类的了解也颇深,应当是与妖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谢延珩道:“这妖心表面的水泡此消彼长,每一颗中皆有一个瘟妖幼卵,颇有几分像是在模拟物竞天择,从而从一批瘟妖中自然选择出最具竞争力的品种。”

    宁春月闻言,定睛观察妖心表面那不停出现、又不停破灭的水泡——它们就仿佛是水沸腾了一般,只不过在这些沸腾起的水泡里,每一个都包裹着一颗浓绿色、半透明的卵。那便是瘟妖幼卵。

    水泡的碰撞,便是其中瘟妖之卵力量的碰撞,弱者会被强者吞噬,直至一轮中只剩下最后的、最有力量的瘟妖之卵,于是它才获得了继续长大的机会。

    宁春月看向那颗最大的水泡,里面卧着的瘟妖已经初具雏形。也不知在幼卵期吞噬了多少同类才存活下来。

    宁春月忍不住胃中一番翻腾,移开目光拧紧了眉,说道:“设计了这般养蛊一般的物竞天择机制,难怪此次的瘟妖之祸中,瘟妖的进化速度会这般快。”

    谢延珩见她出现不适,贴心地递给她一瓶清心丸。

    宁春月服下清心丸后,胃中翻涌的恶心感终于压下。

    谢延珩端详了一会儿那妖心,客观评价道:“虽然这套筛选与孕育的机制十分邪气,可撇开这点来说,倒确实是个巧思。”

    设计者可谓十分有想法。

    宁春月道:“无论如何,这颗妖心断然是留不得的,需得尽早摧毁之,才能真正解决这次大范围的瘟妖之祸。”

    宁春月扬鞭,想要将树洞中的妖心销毁,然而灵力尚未凝聚,灵鞭便被谢延珩握住。

    谢延珩道:“不可。这颗妖心所处的树洞有古怪。”

    宁春月一愣,收了鞭子后向那妖心注入一道微小灵力。

    那妖心被灵力激发,泛起幽幽红光,那红光顺着枯树扩散开去,自地底蔓延开千万条经络,那经络攀上石窟岩壁,又爬上石窟顶端,直至地底城所在的这整座石窟都出现蛛网一般的红光。

    谢延珩盯着那红光凝成的蛛网,道:“这妖心关联整一座石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强行破坏那妖心,这座石窟便会瞬间倾覆。”

    宁春月沉默片刻,道:“难怪这一路行来都不见什么危险,原来是给这妖心设置了这般周全又危险的机制。”

    精通邪术、熟识妖类、聪慧巧思、心机缜密,她竟不知修真界还隐藏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宁春月转头看谢延珩,道:“那现在该如何?”总不能任凭这颗妖心继续为祸吧?

    谢延珩略一思索,道:“既然能将妖心放入此处树洞,就能将其取出。取出后,这妖心便与整座石窟分离,届时便可将其摧毁。”

    宁春月道:“想来要将这妖心取出也不会是什么易事。”

    不过总归还是得试试,兴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想到此,宁春月在右手上覆盖一层灵力屏障,便伸手进树洞,要去取那妖心。

    谢延珩拦住她,道:“我来。”

    宁春月怔了下,心道似乎和谢延珩在一起时,她总会被他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存在。即使她的实力并不比他弱。

    这对她来说是十分新鲜的体验,因历来便是她庇护旁人,她也已经习惯了充当保护者的角色。

    不过被保护和关怀的体验并不差,所以她便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新的角色体验。

    谢延珩触碰到那妖心时,便感觉那妖心仿若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其移动分毫。

    “果然取不出。”谢延珩思索了一会儿,意识到这妖心与整座石窟相连,要取出它,便要与整座石窟的重量抗衡。这显然以人力无法做到。

    正想着,宁春月的声音从枯树另一侧传来。

    “谢延珩,你过来看。”

    谢延珩闻言绕过枯树,走到宁春月身边,看向她所指向之处。

    因方才他妄图挪动妖心,这棵枯树上便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图案。

    宁春月拿出纸笔,趁着那图案还未隐下去,尽可能多地誊抄了一些下来。

    两人拿着誊抄了图案的纸,坐到一旁的石桌边,试图研究出那图案是何意。

    宁春月瞅着那图案,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一抬头,却见谢延珩正看着她。

    她奇怪:“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摸了摸脸。

    谢延珩笑了笑,摇头:“只是想起来,从前你偷溜进冷宫,我俩便时常如这般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宁春月想象了一番那个画面,觉得颇有几分小清新。

    不过她那时候很闲吗?为何时不时就跑来这处冷宫和一个被遗弃的皇子聊天?

    总不能是见人长得好看,故意套近乎吧……

    嗯?好像也吻合她的做事风格?

    所以让谢延珩千年不忘的情缘,竟然是因为一方的见色起意吗?

    怎么觉得这动人的故事突然轻浮了起来……

    正不着边际地胡乱发散着,谢延珩突然道:“咦,这图案好像是……?”

    宁春月回神,问道:“你记得在哪见过?”

    谢延珩没说话,却将下无庸湖前用的两张地图拿了出来。

    一张是参仙谷的地图,是此地如今的模样,一张是前朝皇宫的地图,是此地千年前的模样。

    “这皇宫是沉陷后被掩埋,所以相对位置不变,只是从地上跑到了地下。”谢延珩说着,将两张地图重叠起来。

    纸张很薄,若透光,可以看见两张地图重叠后的样子。

    谢延珩看向地图上的一处,道:“果然是那里。”

    宁春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地图上所标记出的冷宫位置,而重叠的参仙谷地图上,此处是——

    猎场祭台。

    宁春月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这图案与参仙谷祭台那五根玉柱上雕刻的花纹类似!”

    谢延珩仔细回忆了一番,道:“若没记错,那五根玉柱上的雕刻很新,不像是经过了多年风吹雨淋的,倒像是近期刚雕上去的。”

    宁春月道:“若是近期,难不成是将妖心移到此地时,同时雕上去的?”

    谢延珩点头:“很有可能。”

    宁春月思索:“方才我们妄图将妖心从树洞中取出,于是树上显现出这图文,这显然就是让妖心禁锢在树洞中、使之与石窟相连的阵法。然而树下并无开阵之物,所以这阵法是在其他地方开阵的。”

    谢延珩道:“开阵之地,应该是此处对应的地上。”

    也就是那处祭台。

    那祭坛上的五根玉柱便是禁锢妖心的阵眼,所以其上雕刻有宛若文字的奇怪图案,因那是设阵所用的符文。

    不知名的设阵符文,想来是设阵者自创的。宁春月想到此,更是心惊此人之实力。

    无论如何,若要取出妖心,都需得回到参仙谷中,将那祭台的五根玉柱破坏掉才行。

    夜色朦胧,参仙谷无庸湖上,两个人影涉水而出。

    因用了避水诀,湖水未染湿两人衣衫。

    宁春月落到地面上,正要与谢延珩说话,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半夜出现在参仙谷中?!”

    宁春月与谢延珩皆是一惊——以二人之修为,几乎很难遇到靠近时却未被他们发现之人。

    而这人,若无意外,应当是参仙谷守卫。凡人竟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易容成混入守卫士兵里时的样子,这才缓缓转过头去。

    来人配着刀,身后跟着两个守卫士兵,正是参仙谷守卫指挥。若宁春月没有记错,他似乎姓李。

    宁春月快速进入状态,露出讨好的笑:“李大人,小人是参仙谷新来的兵,叫二狗的。”

    李指挥手里提着个灯笼,闻言走近两步,将灯笼照亮眼前两人。

    果然,此二人面容眼熟,正是昨夜新调来士兵中的两个。

    李指挥道:“我记得你,你二人是昨天夜里的班吧,怎的现在还在参仙谷中?”

    宁春月支支吾吾,似十分惶恐:“我……我跟我表哥听闻参仙谷里时常能挖到宝贝,今早下班时便偷偷留了下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李指挥大喝一声:“荒唐!参仙谷乃皇家猎场,岂是你们能随意停留的?!”

    新兵二狗腿一软,便是要跪下去,好在没怂包到这般境界,最后还是稳住了。

    李指挥命令道:“来人,把这二人捉起来,打二十军棍以示惩罚。”

    宁春月二人本打算乖乖被捉,将那二十军棍受了便也没事了——左右她与谢延珩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躲掉军棍。

    可这时,宁春月却注意到李指挥手腕上所系的手绳——那手绳呈青色,结草所编,看似平平无奇,却令她神色一变。

    这是清风观的法宝,名锁灵绳,可将修士捆住无法动弹,是清风观做的专门用于对付修士之物。

    不仅李指挥手上有这锁灵绳,他所带的部下同样佩戴了此物。

    难怪这三人靠近时,她二人没能觉察到,原是锁灵绳在作怪。

    宁春月转头看向谢延珩,谢延珩也已经看到了士兵手上的锁灵绳。

    这样一来,他们便绝不能被这些士兵捉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没等士兵走近,两人便一转身,飞身向后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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