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慕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爆发出这样大的行动力冲出去,只为帮旁人挡下一次攻击。
他一边茫然于自己的行为,一边在被瘟毒击中后,用最后一丝气力祭出两张符咒,将那瘟妖定在了原地。
不仅是关慕白没反应过来这舍己救人的行为,在场的其他人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宁春月愣愣地接住关慕白倒下的身体,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你冲出来做什么?”
关慕白吃力地开口道:“先处理那瘟妖吧,我将它定住了。”
宁春月将他好好地放到地上,而后跃身上前给了那瘟妖致命一击。
瘟妖碎裂开,化作一滩肮脏的污水。
处理完瘟妖,她才回到关慕白身边,指挥着纸傀儡将他搬到一边。
宁春月实在想不明白,关慕白怎会在那危机关头冲出来救她。
关慕白是被她用术法绑住了身体的,而他居然为了救她,强行冲破了这束缚术法,为她挡下那一击的瘟毒。
关慕白见宁春月深深看着自己,反而对自己突然的舍己救人释然了。他道:“算起来你救过我两次,我现在也不过是还了你一次罢了。”
宁春月沉默一会儿,道:“这种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我先帮你处理瘟毒。”
关慕白所中的瘟毒与如今在建康府内流行的30瘟毒类似,暂时无药可医,而且随着中毒的进程加深,会变得狂暴攻击旁人。
宁春月给他用了延缓毒发的药,想着等处理完妖心将他带出去,若许锦容正在研制的新解药能赶上,兴许他还能有救。
关慕白看着女子细致地帮自己处理瘟毒,渐渐也回过味来——自己这一舍己救人的冲动下,埋藏着的动机是什么。
只是这动机实在太正面,关慕白不敢相信如今的自己还会拥有如此正面的动机——
很简单,他喜欢她,所以在看到她面临危险时,没思考就冲了出去。
这实在太荒谬了,他之前已经决定过,若她不愿选择他,就要让她与谢延珩一起去死。
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在理智尚未运行的时候,他的本能依旧选择了舍弃自己去救她。
关慕白心头一阵茫然。在看清内心深处那些被自己遗忘许久的正面情感后,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这么多年以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若当初他不选择背叛,不被仇恨与自卑蒙蔽双眼,不因宁春月无法真正爱他产生不甘,想来他已经安安稳稳地在她身边陪伴了几百年了。
他还会是她眼中那个值得珍惜与关爱的清澈之人。
可……若说后悔,其实也并未。
他对权力与力量的渴望是真实的,他所遭遇的践踏和侮辱是真实的,他拥有力量和地位以后的愉悦也是真实的。
似乎无论当初如何选择,他都会不得不承受一部分的遗憾。
关慕白于是不再想这个问题,因他早已在五百年前就做出了选择。
即使那被他割舍抛弃掉的一部分清澈光明的自己,偶尔会在他无意识的时候跑出来,也不代表他就该放弃现在的道路。
正想着,宁春月突然开了口:“你究竟为何要散布瘟妖?引起这次的瘟妖之祸对你有何好处?”
许是方才关慕白的行为,宁春月终于愿意真诚地与他说一说话了。
关慕白想了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告诉她的事,于是便道:“我不知道。”
宁春月诧异:“不知道?”
关慕白笑道:“你不是也猜到了么?我并非主谋,只不过是主谋手下的一枚小兵罢了。”
“给了我力量的主人布置了这次的瘟祸,命我跟进并散布那些制造出来的瘟妖,于是我便如此做了。主人要我召集七宗之人,于是我也依命令行事……”刚说到此,话却被打断了。
宁春月皱眉:“召集七宗也是你那主人要你做的?”
关慕白道:“这是自然,不然广发求助令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谢延珩也说了话,他问道:“散布瘟妖、召集七宗,这两件事若都是命令——这人为何要做两件自相矛盾的事?”
散布瘟妖,人间会陷入混乱和灾难。
将七宗召集至建康府,七宗必然会尽力遏制这次瘟灾,这便是在打上一道命令的脸。
关慕白摇头:“我不知。主人从不会向我解释,我只需乖乖做好下达的命令,便能够一直拥有强大的力量。”
闻言,宁春月道:“所以你体内那股强大的灵力,是你主人给你的?”
关慕白笑了笑,轻松道:“是啊,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会懂,我这样平庸的人为了获得力量可以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获得力量对你们来说是件极轻松的事。”
宁春月陷入了沉默,她确实不懂,关慕白为了获得力量为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好一会儿,她才又问道:“你的主人只下了这两道命令吗?”
关慕白顿了顿,点了下头。
这个问题,关慕白说谎了。
就在他跟着宁春月与谢延珩下到地底宫殿后,他收到了第三道命令。
但这道命令……就不能告诉宁春月他们了……
关慕白早就习惯说谎,所以此刻毫无心理压力——
“只有这两道命令。”
宁春月看向谢延珩,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这个背后之人,太奇怪了。
关慕白见两人都在沉思,突然道:“也许你们现在在想,要从我这里套出更多关于主人的信息。”
宁春月怔了怔,她方才确实在思考要怎么套路关慕白,才能套出更多幕后之人的信息。
关慕白看着宁春月的表情,便知自己猜中了,笑道:“没用的,因为我对主人……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男是女。”
“不知道容貌如何。”
“不知道来自何方。”
“不知道所做为何。”
关慕白笑道:“每一次主人与我见面,都蒙在黑色斗篷之中,周身围绕着令人无法靠近的朦胧黑雾,连与我说话的声音都是作伪。”
宁春月还未对他这番话有反应,谢延珩却突然震惊:“你说什么?!”
宁春月诧异看向他,问道:“怎么了?难道你知道这个人?”
谢延珩想起记忆中那绝望的一幕,他这千年痛苦的源头——那一日,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被一个穿着黑斗篷、周身萦绕黑雾的人带走。
谢延珩带着罕见的恨意,极缓慢地说道:“千年前,将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便是这般模样。”
宁春月愣住。
……
谢延珩与关慕白在原地停留修整,宁春月带着净祟塔前往冷宫。
与上一次来一样,此处依旧弥漫着妖异的紫色雾气,枯树化石千年不变。
宁春月静静端详了一会儿这处据说是她与谢延珩初遇的地方。
而后才走到枯树树洞前。
那婴孩大小的妖心仍在静静地孕育与筛选着下一只瘟妖,丝毫不知即将迎来灭亡。
因已经破坏了五根玉柱,此刻将妖心与石窟关联共生的阵法已经消除。宁春月不需要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去除这妖心。
宁春月祭出净祟塔,念出法宝咒文,那剔透的小塔便漂浮到半空,在妖心上投下一道温和的白光。
那妖心似意识到了危险,开始扭曲挣扎。然而在净祟塔强大的力量下,这挣扎显得毫无作用。
没半刻钟,妖心便被净祟塔吸入塔中。只需等半日,那妖心就会彻底毁灭。
宁春月收回净祟塔,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
关慕白口中的主人,难道不知道已经有人前来地底宫殿并破坏了此处所精心布置的一切吗?
还是他们真就运气这般好,那位“主人”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行动?
想到那神秘的幕后之人,宁春月便又想起谢延珩方才所说的话——制造了这次瘟灾、对泽林进行人体合成、控制着关慕白的人,很有可能,是她千年前见过的人。
那人捉了她。
可若真是如此,凭千年前她与那人巨大的实力差距,为何她如今还好好地站在这里,甚至还破坏了那人布置的东西?
宁春月想要想起一星半点从前的回忆,但很可惜,依旧是徒劳。
宁春月如今那些清晰、完整的记忆都开始于千年前、她成为柳叶宗宗主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彻底抛弃了所有感情,站在一座由她亲手所杀的、全是同门之人的尸山上,成为了柳叶宗新的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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