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月与谢延珩一路御风疾驰,于晚间戌时赶到柳叶宗。

    阿檐与阿烛知道宁春月今夜会回宗门,于宗门前点燃一路桂竹灯笼,并派了弟子在宗门口等待。

    宁春月刚在半空出现,守门弟子便已经进去通传,没一会儿柳叶宗数千门人唰唰在大道边站了一路。

    宁春月刚落地,门人们齐刷刷的“恭迎宗主回宗”就响起,足以见得其在柳叶宗内的威望。

    阿檐与阿烛迎了上来,阿檐问道:“宗主你同我在建康府分别的时候,说七宗大会估摸得开许久,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烛则说道:“听闻七宗会议并未完全结束,宗主此刻回宗,可是有什么要事?”

    宁春月点头:“阿烛,你将宗门所有经书文册的名录拿给我,这几日我要用。”

    阿烛回了“是”便去做事。阿檐则瞟一眼跟着宁春月一起来的谢延珩,问道:“宗主,怎么谢道君也一起来了?难道你提前回宗,真有什么大事?”

    宁春月道:“别瞎操心,你去准备些糕点饮品,用作夜宵招待谢道君。”

    阿檐“哦”了声便也只得退下。

    宁春月又遣散了迎接她的门人。门人们训练有素,不消片刻便退下了。如此她才终于得了清净。

    她转头看谢延珩:“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谢延珩是第一次来柳叶宗,打量了一番柳叶宗华丽堪比公侯之府的建筑,问道:“柳叶宗历来便是这般风格吗?”

    宁春月一边带着谢延珩往宗门内走,一边回答:“我接任后,陆陆续续对宗内进行过些微的修缮。”

    些微?

    谢延珩沉默片刻,转而说道:“柳叶宗的弟子,对你很是尊敬。”戌时还能有这般排场的迎接,不是□□能做得出来的,只能是真心。

    宁春月笑:“如今宗门内的弟子,均是这千年我从各地或招揽、或捡来的孤儿,他们大多年纪不大,自然会对我多些依赖。”她说着,想到诅咒不除,这些弟子总会死于同门之手,便轻叹一声。

    谢延珩明了她这一叹息是为何,低声道:“会找到办法的。”

    宁春月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为了方便两人翻查柳叶宗功法书册,宁春月将谢延珩暂居的屋子安排在自己的屋子边上,两人同住一个院落,如此两人只需站门口叫一声便能找到对方。

    两人各自回屋略作休整。没多久,阿檐端着糕点果酒、阿烛捧着经文名录来了。

    宁春月拿着东西要去找谢延珩,他却不在屋中。

    宁春月将东西放到他屋中桌上,出门去寻他。谢延珩并未走远,是在后院的一座已经干涸的水池旁。

    水池不大,壁面与地面是用密实的花岗岩所铺就,周边有两处温水的出水口。

    宁春月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谢延珩正看着那处干涸的水池,听到她的声音,并未转身,只问道:“玄门有流传,柳叶宗宁宗主千年来每日皆以毒物沐体,便是在这里么?”

    谢延珩与宁春月分开千年,再见已是物是人非,此次他到柳叶宗,便想看看从前她是如何生活的。

    后院的这座水池看起来已经许久不用了,但依稀能辨别出水池壁与底的花岗岩上,那已被毒物渗透的痕迹。

    宁春月也看向这座水池,这里她已经许久不用,但每日依旧会有门人打扫,所以算得上干净。

    “没有外面传的那般夸张,以毒沐体,是每周一次。”宁春月蹲下,看着那水池中被毒物浸泡过的痕迹,似在回忆从前使用此处进行沐体时的感受。

    “我同你说过吧,与你最初便能压制体内诡力不同,我在最开始,并不能压制它。”宁春月说道,“它让我杀性大发,为了维持清醒的状态,我不得不以四十九种毒物沐体,每周一次,直到找到能真正压制诡力的禁制。”

    这是许锦容翻遍了医书后才找到的方法,靠着这个方法,她才没有在诡力的作用下走向全然的疯魔。

    谢延珩抬手触碰池壁,指尖灵气微旋,渗透的毒物便被剥离了些许下来。

    这些毒物的残渣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下已经毒性减至微弱,但入手仍旧能感受到微微刺痛。

    可以想见这些毒物所制的池水有多烈。

    他问道:“用毒物沐体,是不是很痛?”

    宁春月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最初是会有一些,但很快就适应了。浸泡在池水里时,虽然肌肤上有疼痛之感,但我感到心里是平静的,不会被杀戮的欲念控制。”

    谢延珩心中钝痛,不觉间陷入沉默。

    他有一种直觉,如今这场瘟妖之祸、当年谢宁宁被黑衣人带走、柳叶宗的诅咒、以及他与宁春月身上这股莫名的诡力,这些事情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的人,那个千年前曾出现过、现在又再次出现的黑斗篷神秘人,为了某种未知的目的,带来了这诸般苦难。

    谢延珩闭上眼,想象宁春月浸泡在毒水之中,用难忍的刺骨痛楚,来换取神智的清醒。

    这让他心疼且隐隐有怒意产生。

    宁春月见他不说话,便道:“赶了一路未曾吃过东西,我让阿檐准备了些糕点果酒,走吧,我们一起吃点。”

    谢延珩点了点头,问道:“柳叶宗经文功法的名录也已经拿来了吗?”

    “阿烛倒是拿来了。”宁春月说道,“不过今天已经晚了,又赶了半日的路,我打算明天再开始查询研究。”

    谢延珩道:“我还不累,你今日便先歇下吧,我先查起来。”

    ……

    修真界七大宗每一宗所持有的书卷数目皆十分繁多。如剑宗,有藏经阁和湖底居两处用作藏书,每一处都有不计其数、浩如烟海的书卷。

    而柳叶宗,因宗门特色为“多而杂”,其拥有的书卷较之其余宗门又要多上几倍。

    宗内用作藏书的有五处楼阁,光记录书名的名录就有厚厚五卷。

    宁春月对宗内的大多数书卷都进行过阅读,但难免也有些没读过的。而那些读过的,也有许多因间隔太久的时间而不太记得的。

    所以要从柳叶宗的这些书卷中,找出一星半点与那妖心炼化之法有关的线索,不得不说是极繁重的工作。

    宁春月与谢延珩整日整夜泡在书堆中,五日过去,也只排查完了一处藏书的楼阁。

    宁春月并不是个多爱看书的人。她修行天赋高,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看书详细研读,只需看一看图示便能领悟功法奥妙,如这般钻研宗门的书卷,还是第一次。

    到第六日,她便有些烦躁坐不住了。

    总觉得一抬头,连空气中都是书卷上的文字,让人头晕心闷。

    谢延珩性子内敛,心更静些,加上荒泽君教授功法时,也十分注重理论的研读,所以他倒也对看书较为习惯了,此刻比起宁春月要专心许多。

    他发觉宁春月有些烦躁,将她身边那些还未查过的书卷端到自己身边,好让她出去走走。

    宁春月早就已经不耐烦,倒也不和他客气,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她站在藏书楼前的鱼池边,一边心不在焉地喂池子里的鲤鱼,一边算还得多久才能将宗门内所有的书册过一遍——若花了这么多时间还查不出什么,岂不是亏大了?

    宁春月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那妖心残骸上所残余的咒文,试图寻找出点蛛丝马迹,好锁定个别有可能的书卷。

    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哪些书卷是有可能与那炼化妖心的功法有关的。

    难道她真就对宗门内的藏书这般不熟悉?

    或者该先把那些她未曾读过分毫的书卷先取出来查?

    正想着,阿烛这时候走来对她禀报道:“宗主,有位客人上门。”

    宁春月为查书的事烦躁,不甚上心地说道:“这种事你处理便好。”

    阿烛有些为难,道:“若是一般客人,我不会来打扰宗主,只是今天的客人……有点特殊。”

    宁春月愣了愣,终于将思绪从查书上抽了出来,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阿烛道:“来的人是北境飞霜阁的薛潼霓薛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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