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人当作嫌犯被一股脑儿的请进了马车。

    本来兴高采烈的出游,却遇到了这么一桩无头案,两人的心情早已没有了来时的雀跃。

    倾城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了,溅在裙边的泥浆用手轻轻一搓,就变成粉末纷纷散尽。

    鞋面上的斑斑点点……不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掸鞋面的手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玉容只是有些湿漉漉的鞋面,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对,她说谎了!”

    后来的事情异常顺利,此地府尹虽然不作为,却因地处京城,在天子脚下为官,有幸见过胤禛一面。

    得知属下竟然把贝勒爷当作嫌犯抓了进来,他的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他跪在胤禛面前,又是痛哭流涕,又是罪该万死。

    胤禛并没有过多的指责他,只是令他彻查此地旧案,还百姓一个清平盛世。

    玉容也算是遇到贵人了,只不过来了个衙门半日游就被无罪释放了。

    可是当晚,几个黑影从玉容家的院墙外翻入,溜到窗根底下,沾湿了窗纸,向里窥视。

    只见玉容正在厨房里做饭,做好后,又一样一样的放到食盒里,走到角落处,挪开一个箱子,拽起裙角,慢慢走了下去。

    原来这个厨房竟然还有一个地道。

    当众人一拥而入时,玉容正和一个男人坐在桌边吃饭,看到这群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得是目瞪口呆。

    “玉容姐姐,你果真在说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坐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你死去的夫君——大勇。”

    胤禛和倾城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倾城看着这个柔弱的女子,一语中的,揪出了此案的关键性人物。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儿?”

    “借尸还魂吗?”

    听倾城这么一说,随她而来的官差们议论纷纷。

    “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娘子无关!”眼见事情瞒不住了,大勇把玉容护在身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玉容姐姐,不得不说,你嫁了一个好男人。但是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玉容面色惨败,“你,你是怎么怀疑我的?”

    “从你那双一尘不染的绣花鞋上。”

    “绣花鞋?何以见得?”

    “土地庙前只有一条南北通向的沙土路。你说你是从娘家回来的,那就是自南向北走,就必须经过我们马车陷入的那个泥潭,可是你的鞋子和裙角却没有沾上一滴泥浆。”

    “也可能是刚刚下雨,她就躲进了土地庙?”胤禛提出了疑问。

    “不可能,虽然她的衣服没有湿透,可滴水的头发足以证明她淋了不少雨。”

    “那她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自北向南,从这个村子向外走。”

    胤禛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北面的路是名副其实的“沙土”路,沙子居多,即便淋上雨,也不会泥泞不堪,鞋子自然沾不上泥浆。

    “可是,就凭这一点,似乎……”他想说似乎有些牵强。

    “所以,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才央求你陪我去了一趟她的娘家。”

    做笔录的时候,她知道她的娘家在南边一个村子里,距离此处不远,坐上马车,须臾便到。

    经村里人证实,玉容今天确实回过娘家,但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好像没有目击证人。

    她的父亲早亡,母亲和玉容的哥嫂同住,精神有些不正常,就像是老年痴呆。要想从这样一个老人的嘴里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凑巧的是,玉容的哥嫂,今天一整天都在地里劳作,中午也没有回来。直到下地回来后,看到吊篮里的猪肉,才知道妹子回来过。

    虽然此行一无所获,但起码证实了一点,玉容的不在场证明有些站不住脚。

    “所以我们在土地庙看到你的时候,你根本不是从娘家回来,我猜你应该在午时就回来了。因为你们夫妻感情很好,你要赶回来给你的夫君做饭。”

    “还有呢?”玉容似乎默认了她的推测。

    “还有,你的夫君是卖猪肉的,常年拿刀的手,手掌上相应的位置自然会有老茧,而那具尸体没有。”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胤禛恍然大悟。细节决定成败,没想到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姑娘,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从她发现破绽开始,到驱车前往玉容娘家,再到利用他的身份进入府衙停尸房,近距离查看尸体,这一段时间,对于他的询问,她三缄其口。只是说在破案的过程中,最忌讳将发现的疑点外泄,因为一旦凶手得到消息,就会马上部署相应对策。

    完成这一系列查证后,她又胸有成竹的吩咐,让府尹释放玉容并派官差盯住她,凶手自会现出端倪。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所以呢?”对于她的推断,玉容没有否认。

    “所以,在看到这个地窖的时候,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个地窖的温度相较于地面要低了许多,应该是用来存放当天卖不了的猪肉。也许那个人在午时就已经死了,你的夫君先将他拖到地窖,因为这里的温度可以有效的让死亡时间推后,从而造成仵作的误判。而后,他再清理现场,包括血迹,制造翻箱倒柜的假象,安排你的出走以及和李嫂对话等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又将尸体从地窖里拖出,实施割头的计划。不得不说,你的夫君心思很是细腻。他是屠户,刀功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在割头的过程中,为了不留下破绽,他故意将伤口切的不平整。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还是忽略了一点,就是死者倒地的姿势不应该是那么的规规矩矩。”

    “你说清理血迹?可当时现场是有血迹的?”胤禛听出了她推论上的漏洞。

    “对于一个屠户来说,弄点猪血应该算不上难事吧?也正因为如此,根据尸斑和血液凝固程度,仵作得到了死亡时间为未时前后。”

    “那他的娘子呢?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她在夫君的授意下,套上死者的衣服,编起发辫,戴上毡帽,向村外走去。因为那是午时刚过,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所以没有人注意她的去留。哪知,半路下起了雨,当她赶到土地庙的时候,脱下已经湿透的死者的衣服,而她的衣服因为穿在里面,幸免雨淋,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衣服没有湿透,而头发却滴水的原因。她本来是打算处理那套衣服的,可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同时,我们也为她的不在场做了一个证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她提的那个篮子里装的就是死者的衣服。”

    胤禛想到了她紧紧挎住篮子的手,当时还以为是见了陌生男人的拘谨,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惊慌失措。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到午时就从娘家回来了。”

    这个小村庄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当时男人们在山上劳作,女人们在家中做饭,而她的家又在村首,所以没有人看到她回来过。

    刚进家门,她就被一个男人捂住了嘴。

    这个男人是镇上的一个泼皮,人称三赖,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欺男霸女,无所不为。

    一次,玉容陪夫君去集市上卖猪肉,这水嫩嫩的猪肉西施把三赖迷的是神魂颠倒。之后,便是百般调戏,百般纠缠。因为忌惮他的家势,夫妻俩敢怒不敢言。

    直到今天,他偷偷潜进玉容家,欲行不轨。结果,在玉容反抗的过程中,不慎将他推倒,凑巧的是,他的后脑勺撞到了铁箱子的一角,磕出了一个血窟窿,当时就气绝身亡。

    玉容跌坐在地上,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大勇回来后,见此情景,第一个念头便是抛尸荒野。

    他先将尸体藏到地窖里,准备待夜深人静时,再将尸体偷偷抛出。

    可是在清理现场的过程中,他隐约觉得事态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赖的死,他的家人不会善罢甘休,而官府也会追查到底。可是如果换成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那么官府肯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草草结案。

    如此一来,待风波渐渐平息,他就可以和玉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之后,他伪造了现场,又让玉容穿上死者的衣服出去,这样就算有人看到她,也会误以为是别人。而回来的时候,故意在村口找几个证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

    官差将两人绑起,经过倾城身边时,玉容说:“倾城,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太聪明了,就失去了女子该有的德性。”

    “玉容姐姐,你错了!男人女人生来平等且相辅相成,时代的进步离不开男人的坚强,也离不开女人的柔韧。只有男人女人的才情达到一定高度时,这个社会才会发展,才会兴旺!”

    “你说的大道理我听不懂,但我要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们百姓看到了希望,最起码你和你的兄长不是那种贪赃枉法的人!”

    待他们走后,胤禛板起脸训斥着,“听到了吗?以后若是再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时候,别怪爷不讲情面!”

    “是是是,四爷教训的是,下官遵命,遵命!”府尹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赌咒发誓。

    回去的时候,已近午夜。

    胤禛见倾城默然不语,不由得调侃,“你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怎么还闷闷不乐了?”

    “胤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倾城,国有国法,大清的律法是用来惩戒坏人,保护百姓的。虽然有时候不尽人意,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是这不算自卫吗?再说那个泼皮,不是本来就该死吗?”

    “如果他们在第一时间自首,应该可以算是自卫过当,但是他们伪造现场瞒报案情,已经彻底改变了案件的性质。那个泼皮尽管该死,可是没有谁能随意决定他的生死,只有律法可以。如果人人无视律法,自以为是的伸张正义,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话虽如此,可倾城的心里还是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喘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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