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木筱把桌上的东西用文具盒压好后，对顾殇说了句：“我先走啦。”
因为刚刚白英接到电话的时候，林荣斌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怕他等久，许木筱几乎是用冲的。
她把请假条交给保安，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摩托车上的林荣斌。
他裤腿上还沾着些水泥，看样子应该是刚工作结束。
许木筱跑过去喊了声：“爸爸。”
林荣斌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许木筱说道：“先坐上来，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许木筱心里疑惑：“好吃的？”
但她知道林荣斌只是中午休息有空这么陪她一下，时间一到，他还要赶回工地去。所以为了不耽误他时间，许木筱没多问，乖乖照做。
林荣斌把她载到离她们学校最近的一家肯德基停下车，许木筱下来看着面前挂着的三个大字，眼里闪过几丝错愕。
林荣斌以前听到许彩带她去吃肯德基从来都是骂骂咧咧的，认为又不健康又浪费钱，更别说会主动带她来吃。
林荣斌没察觉到她眼里的异常，只说了句：“进去吧。”
许木筱走在他身前进了店门，他们找了一个没太阳晒的地方坐下。
林荣斌打开微信的小程序，把手机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许木筱有些迟疑地接过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林荣斌变得很不一样。
以前的他连自己放假都不会来学校一趟，更别说是挑着工作日去挤那一点点时间。
他今天，很奇怪。
但她没多问，指尖在屏幕上上下移动着菜单。
可能是太久没吃了吧，已经看过一遍了都没找到什么想吃的，到最后就随便点了条鸡肉卷和一杯小杯的雪碧。
她把手机还给林荣斌，林荣斌看了眼她点的东西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许木筱摇头：“点多了吃不完。”
林荣斌把许木筱点的东西又点了一遍，随后结账。
林荣斌去取餐处把吃的端过来，又替许木筱把她的那份挪到她面前，今日的他远比平常时温柔：“快吃吧。”
许木筱点头，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
吃的时候没注意，有硬硬的东西硌着肉了，许木筱下意识地捂住发痛的地方。
林荣斌抬头瞥见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许木筱放下手：“长了颗智齿，有点疼。”
林荣斌：“慢点吃，小心别去碰着了，等它长大颗些了，爸爸再带你去拔牙。”
许木筱点头：“好。”
林荣斌不管吃什么都是大口大口的咬，等他一条吃完时，许木筱还剩了一半。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许木筱对面看着她，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好好地看过自己的女儿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还没睡醒，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她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就算是自己放假，两人一天也几乎是碰不着面。
平常她的所有事自己都不会过问，现在竟然是连她几岁都记不得了。
林荣斌袖子从进来就一直卷着，不是因为热，只是袖口处沾了泥，他怕弄脏了餐盘。
“阿筱，你会不会觉得爸爸没尽到自己的职责？”
许木筱恍然抬头，眼里是一如儿时般的纯真，她嘴角弯起，露出两个小酒窝来：“不会啊。”
林荣斌喜欢看她的两个酒窝，一家几辈没人长，就许木筱长了。他记得许木筱刚出生的时候，别的小孩子都是哭哭闹闹的，可他的阿筱不一样，他一逗她她就会笑，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阿筱也长这么大了。
林荣斌像是释然般地点点头：“那就好。”
因为牙疼，许木筱嚼得慢，但又怕林荣斌来不及上班，她问了句：“爸爸，你下午几点上班？”
“爸爸下午不上班，要去办点事。阿筱不急，慢慢吃。”
许木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加快了吃的速度。
她把最后一口雪碧喝完后，满足地对林荣斌说道：“吃饱啦。”
林荣斌“嗯”了声：“那爸爸送你回学校。”
“好。”
林荣斌的摩托车后方总是会绑着一些工地要用到的工具，有时候会弄得座位一层灰。但许木筱不嫌弃，向来都是用手拍拍就坐上去。
回学校时，林荣斌似乎放慢了速度。
许木筱一手拉着林荣斌腰间的衣料，一手握住车旁的铁支架，任由燥热的风放肆地拍打在自己脸上。
等到了学校门口，许木筱下手，朝他挥了下手：“我先进去了。”
林荣斌点头：“好。”
可当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又突然传来一声“阿筱”。
许木筱回头，林荣斌正看着她：“以后钱不够就和爸爸讲。”
“还有，乖乖的，好好读书。”
许木筱眼里熨过一丝惘然，她总觉得他的话像是在告别一样。
但她还是懂事地应了句：“好。”
“进去吧。”
“嗯。”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或许是中午那顿用牙过度，下午，许木筱长智齿的地方痛得更厉害。
她只能靠张开嘴让一些风吹进她的牙口才能缓解一下痛感。
放学的时候，许木筱独自下楼，结果出奇地在大榕树下看到许彩。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接连两个都来了。
她带着疑惑跑到许彩身前，喊了声：“妈妈，你怎么来了？”
许彩脸上有些憔悴，像是连着几天没睡好。
她伸手摸了摸许木筱的头：“妈妈想你了，就来看你了。”
许木筱没多想，挽上许彩的手臂，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妈妈，我牙齿疼。”
许彩似乎是在想事情，有一瞬的走神。待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声，她牵起许木筱的手想去走走逛逛。
许木筱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问，任由许彩拉着自己漫无目的地走。
知道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许彩突然停下脚步。
她面朝许木筱，眼眶顷刻盈满眼泪。不到一秒，眼泪啪嗒啪嗒地一滴滴砸下。
许木筱眉心一瞬间皱起，眸中尽是担心。
她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手心覆上许彩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妈妈，你怎么了？”
许彩的声音变得有些厚重，她的鼻头吸了几下，长茧的手盖在许木筱的手上：“妈妈只有你了。”
许木筱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彩深吸了口气，心情平复了些，但哭腔还没完全退去。
她笑得有几分勉强：“阿筱，今天下午我和你爸爸去办离婚手续了。阿意归他，你归我，以后家里就少了两个人了。”
为什么…会这么的突然。
在她不在家的那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中午林荣斌才会来找自己。
所以，其实根本不是自己多疑了，他就是来和自己作最后的告别的。
许木筱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地乱瞟，她垂下头，喉间一阵热意翻上来。
但很快，她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复杂的情绪，顶着一双水润的眼睛迎上许彩沧桑的眼眸：“没事的。”
她嘴角弯起一抹笑，想让许彩安心，可却莫名地让人心疼。
许彩有些疲倦地抱住许木筱，她现在长得高了，自己都快够不到她的肩膀了。
许彩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后背，整个人有几分放松地依靠着她：“阿筱要争气，将来读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就不用跟着妈妈受苦了。”
许木筱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叫了声，许彩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吃饭。
她松开勾在许木筱脖子上的手，关切地说道：“阿筱快去吃饭吧，妈妈也要回家了。”
许木筱乖乖地“嗯”了声，等目送许彩离开，自己才抬脚走去食堂。
吃过饭，许木筱情绪仍是沉闷。
她没回教室，而是上了天台。
她走到边界，手臂落在护栏上，眼睛眺望着远方。
那里全都是一片漆黑的底色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根本认不出那里是哪里。
她叹了口气，低头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蓦然间，身侧多了一双手搭在护栏上。
她偏头，眼里是一张冷绝的侧颜。
她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顾殇头转了个角度，迎上她的目光：“晚自习快开始了，见你还没到教室，心想你应该会在这。”
好在，他猜对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好像就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
除了两人，几乎不会再有人上来。
微风在夜色中拂过，顾殇问道：“怎么了？”
许木筱摇头：“没有。”
顾殇正过脸，俯瞰着远处：“许木筱，你不会藏事。”
“但是，你可以不讲。”
许木筱心情似乎恢复了些，她嘴角弯起淡淡的笑意：“嗯，不讲。”
凌日，大课间。
许木筱低着头在膝盖上写题，肩上突然多了只手。
许木筱下意识抬头，正好撞上白英的眼睛。
白英依旧是那副平淡却又别有深意的神情，教室里不算安静，白英特地压低了身子说道：“过来年段室一趟。”
随后也不看许木筱是否有跟上，她径直走出教室。
许木筱把腿上的练习册放到桌上，整理了下心绪，也跟着走出去。
年段室里的老师不少，大部分都在聊天。有的叫了几个学生谈话，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因为没有空椅子了，白英只好让她站着。
白英一手撑着半边脸，寡淡地说道：“你上节课走神了知道吗？”
上节不是白英的课，但她一整节都坐在席易政座位旁边观察每一个同学。
许木筱不辩驳，她确实是有片刻晃神。自知没理，她垂下头看地板：“知道。”
白英头微扬：“木筱，昨晚你妈妈有大致和我讲了一下你的家庭情况。但老师希望，这不要成为影响你的理由。”
“木筱，你的成绩一直是挺稳定的。等高三拼个一年，上平州大学绝对是不成问题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受一些非智力因素的干扰，知道吗？”
许木筱低下的眸子有些逃避地左右飘忽，她咬破几处口腔内的表皮，两手勾在背后摆弄着。
良久，她沉沉地点了下头。
白英：“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来找老师谈心。”
“对了，”白英从桌上的一袋糖中抓了一把塞到许木筱手中，“吃点糖。”
许木筱看了眼手中多出来的那堆话梅糖，神情微愣，但很快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老师。”
回到教室，许木筱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她拿起桌上的练习册放到腿上继续完成未完成的题。
顾殇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了下。
“许木…”
“顾殇，这题怎么写？”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她用自己的话来压下他的话。
顾殇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低下的头几秒，随即接过她手中的练习册。
他知道，她不想讲。
那他就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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