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久醒来的时候,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床头的手机换了位置,明显被人动过,大概是仇慕搜索了他自己的资料。
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用被子蒙着头,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身侧一重,有人压上来,亲吻他的头发,像过去三年里,很多个早晨一样。
阮久久胸中酸楚,身体紧绷,抗拒他的触碰,说:“走开。”
仇慕充耳不闻,躺下来,隔着被子搂住他的腰,沉闷的呼吸喷在他的腺体上,沉默不语。
阮久久知道自己是怎么都推不开他的,疲倦地眨了眨眼睛,无奈由他去了,问道:“你应该都从手机上知道了,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回鸦城找你的贺雨啊。”
良久,耳边传来仇慕沙哑的声音。
“我不记得他。”
阮久久冷笑,“你一句不记得,就可以抹去发生的事情吗?”
“我可以弥补。”
“弥补……”阮久久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笑起来,“你拿什么弥补?”
“像这段时间一样。”
“你欺骗我、利用我,倒头来,你只需要做做饭打扫卫生就能赎罪吗?”
仇慕不回话,紧了紧搂着他腰的手臂。
阮久久默默地哭了,颤着嗓子说:“我给你做替身的这三年,再加上救你,这两件事情,足够抵消你帮我爸爸还债和收留我的恩情,我那天救你的时候就想好了,我们两清,谁知道你不记得了……我想要报复你,但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没意思……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了。”
等了很久,仇慕都没说话,阮久久已经冷静下来,心下不耐,刚想出声催促,突然有人敲门。
“小九?你醒了吗?”是魏言。
阮久久坐起来去开门,刚下床就被仇慕拉住,他垂着眉眼,理了理阮久久凌乱的衣衫,扣好了他胸前敞开的纽扣,主动躲进了浴室里。
魏言又敲了两下门,阮久久慢吞吞走过去,精神萎靡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昨晚打雷,没睡好。”
魏言朝房间里张望一眼,看到散乱的床铺上明显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不觉皱了皱眉,张了张嘴还是没问出口,只说:“嗯,昨晚确实很大的雨,今天要去爬山可能有点勉强,山路会很滑,要不明天去?”
“好。”
“那你好好休息吧,下午两点钟温泉就开放了,你想的话可以去玩。”
“嗯,我知道了。”
他关上门,刚一回身就撞进仇慕怀里,被抱着回了床上。
仇慕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说:“再睡会儿,有想吃的吗?我去做,昨天来的时候和老板讲好了,可以用他们的厨房。”
阮久久紧闭着眼睛,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很快传来开门关门声,房间里安静下来,不知是不是在山里的原因,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静得令阮久久感到心悸。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醒来时仇慕还在。床头的餐盘里摆着几盘菜,冒着热气,还有几个火红的圣女果。
阮久久没有胃口,看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我不吃。”
仇慕默默把餐盘端出去,拿了一杯冷饮来。阮久久勉强喝了一口,丢下一句“难喝”就跑进了浴室。
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已经快要两点。房间里的气氛沉闷得叫人窒息,他不想待在这里,趿着拖鞋下楼,跟着指示牌往温泉那儿去。
穿过一条蜿蜒的羊肠小径,眼前出现另一座木屋,里面的招待给了阮久久号码牌和浴袍,他来到号码牌上的房间换衣服,之后又跟着提示往木屋后面走,终于看见了温泉。
这儿就像小许烟酒铺的后院,是露天的,坐落着四五个温泉眼,池边放着果盘和饮料,围墙上挂着散发雾白光线的驱蚊灯,除了阮久久,没有其他人。
魏言说得不错,山里确实凉快,吹来的风甚至带着凉意,阮久久脱了浴袍跨进温泉里,还未松下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仇慕。
他烦躁地拍了几下水面,又把水泼到仇慕身上,恼怒地说:“你是哈巴狗吗?老跟着我干什么!”
仇慕蹲下来,姿态放得很低,伸手试了试水温,说:“别泡太久,会感冒。”
阮久久背过身去,半张脸泡在水里,自顾自吐泡泡玩,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整个人要沉进温泉里时,仇慕把他抱了出来。
他睁了下眼睛,很快又阖上,不像前几回那样和仇慕亲近,反而喃喃说着“你走”。
仇慕趁着他迷糊,偷偷吻了他一下,带他回了房间。
阮久久今天睡得多,很快就醒了。夕照的斜阳洒落进窗户,落在手边,看似温暖,实则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就像仇慕一样。
他还在,睡在阮久久身旁,紧紧搂着他的腰。
他的黑眼圈很重,似乎是太累了,阮久久走出木屋,他都没有反应。
回旅店的路上,阮久久碰到了几个背着箩筐、穿民族服饰的女孩儿,她们是来给旅店送新鲜水果的,阮久久向她们买了一串淡黄色的葡萄。
他从来没见过,觉得新奇,尝了一个,味道很香,奶油似的甜。
暑热已经完全散去,林子里的风带着阵阵寒意,蚊虫多起来,阮久久回到旅店时,手臂和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他和魏言一起吃晚饭,也不知是这里的菜不合胃口,还是吃了葡萄肚子不饿,他根本没有动筷子,倒是喝了两杯冰啤。
魏言打量着他的神色,说:“你不吃点东西吗?”
“不好吃。”阮久久有些微醺,说话含含糊糊的。
魏言和他相处这段时间,也知道他挑剔又娇气,想了想,问:“不然让老板再送碗粥来好了,就和昨天的那个一样的。”
阮久久皱着眉,“算了,那个更不好吃,我先回去了。”
他回到房间,还没进屋就发现灯是亮着的,推门进去,看见仇慕坐在窗边的矮沙发上看书。他跟以前一样,喜欢单手拿书,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拖着书脊,左手翻页,微微侧着头,嘴唇抿着,像雕塑,沉静而优雅。
房间里飘着熏香的浓重气味,阮久久打了个喷嚏,走过去打落了他手里的书,说:“你到底要干嘛!能不能离我远点!”
仇慕神情淡淡,捡起书放回桌上,看见他白嫩的手臂上几个惹眼的红色蚊子包,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谁要听你说!”
阮久久气不打一处来,又拿他没办法,转身要出去,仇慕拉了他一下,他脚下趔趄,惊叫一声,跌进仇慕怀里,仇慕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像提溜着小猫似的,捏住了他后颈的腺体。
“屋子里点的蚊香,闻了不舒服?”
弱点被仇慕握着,阮久久一下子就老实了,只是还是嘴硬,说:“你管我舒不舒服,这时候倒关心起我来了,马后炮……找你的贺雨去吧!”
仇慕没应声,闻到他呼吸间的啤酒味和奶香的葡萄气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摸着他手臂上的蚊子块,又去看他的腿。
“被蚊子咬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
“你真烦!”
阮久久动了动,仇慕抱紧他,下巴抵着他的发旋,柔柔地说:“我有个秘书,叫耿亦。”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花露水,一边涂抹在阮久久手臂上,一边问:“你知不知道他?”
阮久久哪里会知道,他没心没肺的,只顾上学就够了,再说仇慕也从来没和他透露过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是一直都在提防着他。
“我能知道什么,你要问也该去问贺雨,现在直接打电话给他不就行了吗?你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回了鸦城,你还是大少爷。”
仇慕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引导他去摸衣服下的伤疤,耐心地解释道:“有人想要我死,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之前,我不能轻易现身。现在我得联系一个信得过的人,再做打算。”
他说话时胸口起起伏伏,阮久久感觉到他心跳带来的震颤,隔着衣服传递到他指尖,像传过来一簇燃着的火苗,烫得发疼。
他把手收回来紧在胸前,垂着眼睛。
他没有考虑过仇慕所说,当初仇慕受伤出现在鹤镇,确实蹊跷,假如是他的商业对手或是家族内部的人做的,现在仇慕回去鸦城,一定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危险。
阮久久终于知道仇慕不肯离开的原因,哪里是为了所谓的“弥补”他,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现在这么缠着他,或是因为以后还得仰仗他手里的钱而委曲求全,或者只是拿他当无聊日子里的调味剂罢了。
他越想越委屈,哭出了声。
“我做了什么错事……”他捂着脸,把身体蜷得小小的,喃喃自语,“是因为杨崇礼吗?你以前就很讨厌他,我一开始确实忘不了他,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我只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吗,你感觉不到吗?是为了杨崇礼在生我的气,所以要惩罚我、折磨我吗……”
他哽咽了一下,“还是因为这张脸?难道怪我自己生得和贺雨一模一样吗?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关我什么事情,干嘛把我扯进来?为什么这么对我?!”
仇慕不知道他的情绪从何而来,一头雾水,宽慰的话梗在喉间,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了他。
阮久久逃无可逃,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泄愤。
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仇慕更残忍、更冷血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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