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着青椒土豆丝和椒盐虾。
仇慕还在厨房,锅里似乎还炖着汤,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飘出来一阵一阵的浓香。
阮久久坐立难安,不知道自己在心烦些什么,没有一点胃口,一直到仇慕把炖汤端出来,都没有动筷子。
他看着仇慕脱下围裙,又把围裙搭在椅背上,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抬脚便要走。
阮久久下意识出声喊住他:“等等!”
仇慕没有回头,定定地站着,像一条等候主人吩咐的忠犬。
“你、你要去哪?”
仇慕侧了侧头,依旧不看他,说:“旅店。”
“你为什么还住在旅店,早点联系你的秘书,让他带你回去啊。”
“再等等。”
阮久久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还等什么?”
仇慕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身后,恍恍惚惚的,好像没有聚焦,并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话。
阮久久往他身边靠了靠,问:“这个礼拜你一直住在旅店吗?为什么要等?你是不想走,还是没想起来以前的事,联系不上秘书,所以不能走?”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有些咄咄逼人。仇慕眉头微蹙,说:“我会走的,不会缠着你,你放心。”
阮久久被噎得说不出话,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恼得推了他一下,仇慕顺势握住他的手,大拇指轻缓而眷恋地磨蹭着他的虎口。
“软软。”他喊了一声,身形忽然晃了晃,往前一步扑向阮久久,额头靠在了他肩上。
阮久久被他滚烫额头刺得瑟缩了一下,没能站稳,眼见着要摔倒,仇慕托住他的后脑,极快地转了个身,紧紧抱住了他。
阮久久惊叫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肩膀,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他没什么事,但仇慕大约是撞到了头,似乎还磕碰到了桌椅,发出好大一记声响。
阮久久被吓到了,煞白着脸去看仇慕,仇慕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把阮久久往上抱了抱,用脸颊蹭着他的额头,轻声说:“我没事。”
“什么没事!”阮久久摸了摸他的额头,被烫得缩回手,“你发烧了干嘛不说!我去找陈哲。”
他要站起来,仇慕不让,勒着他的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陪我一会儿宝贝,我和你说说话。”
阮久久犹犹豫豫,锤了他胸口一拳,“谁是你宝贝……”
仇慕叹了口气,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吹得阮久久燥热起来。他动了动,被仇慕抱得更紧。
“我想起来我们的初见,”他顿了顿,“不是在宴会上。”
阮久久皱眉,“怎么不是在宴会上?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贺雨了!你混蛋!放开我!”
仇慕抓住他作乱的手亲了亲,捏住他的腺体,凑到他跟前,“不是宝贝,听我说。大概是四月份某天的晚上,在喷泉广场。”
他说话的时候,张合的嘴唇蹭过阮久久的,阮久久一阵心悸,五脏六腑跟着发颤,皮肤上像有火烧起来。
“你骗人!”
“不骗你,那时候你18岁,去喷泉广场,准备和杨崇礼远走高飞,对吗。”
仇慕停下来,睁开眼睛看着阮久久,抚摸他的眉眼,继续说:“你跟魏言说,你躲在草丛里,但是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脚边的白色行李箱和背包,放得东倒西歪。”
他浅浅笑了笑,“我帮你把行李箱扶起来,你抬起头看我,我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他清楚地记得,柔白的灯光将阮久久湿漉漉的眉眼照得分明,发红的眼尾稍稍削弱了他眼中显露的警觉和窘迫,坠着泪珠的睫羽微微颤动的时候,仿佛掀出了一阵阵暖热的艳香,直吹得他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大约就是如此了。
在那一刻,仇慕感觉自己的世界忽然有了色彩,夜晚柔软的风是粉色的,空气中浮动的栀子花香是奶白色的,阮久久的哭声是沉郁的浅蓝色……
现在他想起这段往事,回忆仿佛像电影一般在眼前播放出来,每一个画面、每一帧都栩栩如生,鲜活明快。
但是阮久久却根本不记得这么一回事情,他只知道自己亲眼看着杨崇礼被他父母接上车带走了。
他不知仇慕所言真假,有些惶惑,呆呆地看着他。
仇慕继续说:“那时候你已经喝醉了,手边好几个空了的啤酒罐,含含糊糊地跟我道谢,我正要走,你拉住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宝贝,你大概不记得了,你总是这样,一喝酒就什么都忘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一边哭一边把你和杨崇礼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还问我……你和杨崇礼有没有可能。”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忽然冷硬起来。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有可能,我说你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但事实上,仇慕亲手扼杀了他和杨崇礼在一起的任何一点微小的希望火苗。他先给杨家施压,逼着杨崇礼父母将他送出了国外,然后找到阮久久父亲阮铖,提出了联姻一事。
原本他以为这一关会有些艰难,但没想到阮铖答应得很爽快,现在想来,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将家业败光,不得不攀上仇家这条大船。
至于阮久久以为的两人在宴会上的初见,也全是他一手策划。
再之后的事,他还没有完全想起来,大多记忆都模模糊糊,但有一种感觉无比清晰,在这几天一直不断纠缠折磨着他。
“每次我想起那天晚上,都会后怕,我怕你真的跟他走了,怕没有遇上你,即便我们结了婚,我还是怕你哪一天再去找他。”
他更紧地抱住阮久久,低下头来,很轻地吻在他唇上。
阮久久过于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和仇慕之间如此重要的相遇,他竟毫无印象,陌生得仿佛在听别人的逸事。他试图在记忆中搜刮出一两处相似的场景,然而一无所获。
这让他根本他不敢尽信仇慕所言,并且开始怀疑,仇慕是把与他和与贺雨的初见混为了一谈,仇慕怕的不是他的离开,而是害怕在得不到贺雨的情况下,他这个替身也离开。
他的alpha今晚说了这么多的话,真心话,但好像没有哪一句是真正关乎“阮久久”的。
阮久久缓缓摇头,心中一派悲凉,带着哭腔说:“不对……你搞错了,别说了……”
他伏在仇慕肩上哭,也不知道仇慕又说了些什么,慢慢地竟然打起了瞌睡,就这么睡着了,等他再醒来,仇慕已经不在这里。
餐桌上的菜还原封不动地摆着,昨晚摔倒的地面上有一两滴血迹,不知是仇慕身上哪个伤口流出来的。
阮久久焦躁不安,也不去烟酒铺了,直奔医院去找陈哲,到了地方却听护士说陈哲出外诊了,就在医院附近的旅馆。
阮久久听了心中一紧,立刻赶去旅馆,在前台打听了仇慕的房间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隔着一段距离,他就听见了陈哲的说话声。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我跟你说的什么,好好休息,不能劳累,更不能做体力活,你倒好,跟着魏言出海捕鱼?!还有你,你没脑子啊?让他一个病人跟着你出海?”
阮久久一怔,快步走到门前,透过虚掩的房门往里瞧。
魏言竟然也在,垂着头嘟嘟囔囔,辩解说:“又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非要去,我不让他去他还跟我黑脸,我能有什么办法。”
“行了行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碍眼。”
“那他没事儿吧?”
“有事,得住院!”
魏言挠挠头,还想说什么,被陈哲瞪了一眼,只好默默走了出来,一开门便看见了泪眼盈盈的阮久久。
阮久久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说话。魏言叹了口气,和他走到楼梯口,说:“你都听到了吧,我也不清楚他的情况,对不起啊。”
阮久久擦了擦眼泪,声音颤颤,问:“他干嘛要跟你出海呢?”
“他说想给你弄点钱,对了,这个是这次捕鱼的报酬,你拿去吧。”
魏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进阮久久手里,跑下了楼。
阮久久握着信封默默地哭,又回到房间前,推门走进去。
陈哲和仇慕显然都没料到他会来,惊讶地看着他,阮久久垂着头一言不发,就这么站在一旁。
仇慕哑着嗓子问:“怎么过来了。”
阮久久挤出一个“嗯”字,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眼角余光一瞥四周,竟看见了成箱的啤酒,分明就是从烟酒铺卖出去的那一款。
他哭出了声,有些不知所措,迷茫地望向仇慕。
仇慕和他对视一眼,陈哲便站出来阻隔了两人的视线,他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和棉签,弯着腰给仇慕处理伤口。
阮久久看着仇慕裸露在薄毯外的脚踝,上面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和擦痕,狼狈不堪,哪里还像一个堂堂富家子弟。
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仇慕要为自己这个替代做到如此地步,分明先前还将遗产尽数留给贺雨,不和他讲一丝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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