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

    心口轰地一响,白霜行眼底愈沉。

    众所周知,白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挑战中不会出现必死的局,每人都拥有同等活下去的权利。

    这是头一回,在白夜刚刚开始时,就给九成的挑战者明明白白宣判了死刑。

    是因为……那股与邪神对峙的力量,已经渐渐落于下风,无法对白夜进行制约了吗?

    开什么玩笑。

    白霜行皱起眉。

    在刚刚的系统播报里,她听见了沈婵和季风临的名字。

    如果所有人中只能活下来一个,那他们——

    不等她提出质疑,耳边陡然传来陌生的男音。

    “—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嗓音清澈,即便置身于这种环境下,言语间也不见慌乱:“这不符合白夜的规则。”

    白霜行扭头望去,瞥见一道身穿西装的模糊人影。

    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纸,显然是在工作的时候,被白夜莫名其妙拽进来的。

    【正在为您检索关键词,‘白夜规则’。】

    【很抱歉,在000号白夜中,暂无相关规则。】

    白霜行听见西装男人冷笑一声。

    说到底,白夜只是邪神和监察系统的玩具。

    规则本身就由主系统制定,如同它手中被随意揉捏的橡皮泥,和它谈论遵守规则,毫无意义。

    主系统的语气仍旧温和,这会儿听来,却多出几分嘲弄讽刺。

    “请问,”另一道女声响起,“你所提到的‘异常能量波动’,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抹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虚空。

    她声线柔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主系统没有犹豫:

    【很抱歉,问题与本次挑战无关,系统无法为您解答。】

    它把分寸掌控得恰到好处,摆明了不可能向他们透露更多。

    停顿一秒,主系统继续出声。

    【正在载入白夜,请稍候…】

    前前后后进入这么多场白夜,今天是第一次,白霜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眩晕。

    视野之中一片混沌,杂乱无章的色彩好似不断变幻的万花筒,时而合拢时而散开,渐渐凝聚成拥有实体的形态。

    她竭力稳下心神,冷淡抬头。

    这是一座古老的建筑。

    类似神殿或是祭坛,整座建筑由黄铜所造,因年岁已久,呈现出暗淡的沉黄色泽。

    殿中面积宽阔,是硕大的正方形态,墙壁高耸,在四面八方投下沉甸甸的影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室内被一条笔直的大道贯通南北,大道两边,立满了形态各异、同样由黄铜打造的等身神像。

    这些神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不具备人类特征的异种生物,井然有序一字排开,生出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几乎是下意识地,白霜行四下张望,试图找出同样被拉进这场白夜的季风临和沈婵。

    刚回头,就见季风临朝着自己走来。

    听见那条“只能存活一人”的规则后,他的神色也不怎么好。

    沈婵则是在左侧角落,望见白霜行,迅速小跑过来。

    路过身旁的大块头男人时,沈婵有意避让,防止对方突然袭击。

    所有人都清楚,这很可能是一场让他们相互残杀、角逐唯一幸存者的游戏。

    好在男人虽然紧绷着身体,隐隐做出防备姿势,但终究没动手。

    这场白夜古怪至极,系统只说仅限存活一人,却没点明是针锋相对的对抗制。

    在得知具体任务之前,自相残杀并不理智。

    在场都是通关了不少白夜的老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沈婵快步靠拢,想起系统提到过的规则,看一眼白霜行,欲言又止。

    白霜行握了握她的手,无言安抚,趁着这个间隙,留心观察神殿里的其他人。

    包括他们在内,共有七人,四男三女。

    “这场白夜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睡衣的红发青年满脸不耐烦,随手揉了把自己乱蓬蓬的卷发:“我正睡觉,直接就被带这儿来了……任务提示也没有,要我们怎么玩?”

    在他斜对面,大块头壮汉皱着眉:“总不会是让我们待在这地方,自相残杀,直到只剩最后一个人吧。”

    另一边的年轻女人笑笑:“那样的话,主系统未免太没品了。仅凭纯粹的打斗角逐胜者,还不如一些小系统的低级任务。”

    西装男静立一旁,没出声。

    “要不,”红发青年说,“我们——”

    他只说了四个字。

    伴随他尾音落下,神殿入口处,传来一声绵长轰响。

    这地方原本昏暗寂静,此刻瞬间涌入灼目明亮的阳光,有人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白霜行循声看去,见到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

    他默不作声,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以便让另一个人能毫不费力地走进大殿。

    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脊背微微佝偻,视线倒是锐利,让人想起不怒自威的鹰。

    被所有人齐齐注视,老人神情不变,兀自开口:“感受到了吗?”

    白霜行:?

    感受到什么?

    她只觉得这大殿里很阴森。

    没人回答,老人并不恼怒,缓步靠近,仰头注视两侧雕像。

    “这些,都是我们信仰的神明。”

    老人说:“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它们。”

    白霜行一言不发,默默揣摩他的意思。

    眼前的这些人,遇上了不得不求助神明的大麻烦。

    沉默片刻,老人话锋一转:“你们是被占卜选中的祭品,为了整个村子,要有牺牲的决心。”

    白霜行瞥到,那个红发青年露出了一副“你在逗我吧”的惊讶表情。

    神明,祭品,牺牲。

    每个词语,都让人想起由邪神信徒举办的祭祀。

    而作为祭品,他们注定难逃一死。

    身旁的季风临沉声:“我们七人,都要作为祭品死去?”

    老人神情晦暗:“我知道,你们年纪还小,不愿意牺牲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加深:“但你们要知道,村子已被邪物侵扰,坚持不了多久。想想你们的家人朋友,想想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你们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吗?”

    听他一段话说完,白霜行大概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个村子遭到鬼怪污染,占卜后得出结论,必须献上他们七人的生命,从而唤醒神明,寻求庇护。

    妥妥的开局杀。

    沈婵在她耳边小声嘟囔:“听着是这个理……但听他的语气,总觉得像在道德绑架。”

    老人没听见她的吐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旦祭品献出生命,神明降世后,逝者都将重返黄泉,神光普照,诸邪退散。以一人之命,换取其他所有人存活的机会,多么——”

    她话没说完,偌大的神殿里,又一次响起铜门被打开的闷响。

    随之而来,是女人咬牙切齿的怒吼:“你疯了吗!祭祀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哪一回成功过?!”

    进门的是个妇女,在她身后,跟着好几个村民模样的中年人。

    看他们的打扮,这场白夜的背景,约莫是百年以前。

    妇女咬着牙,把所有人扫视一遍,径直走向白霜行,一把拉住她胳膊。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白霜行就被拽到了妇女身后。

    “是啊。”

    另一个中年男人说:“村长,我们已经举办过六次祭典了,祭品从最开始的猪牛羊,变成后来的活人……这些神,从没给过反应。”

    被称作村长的老人觑他一眼,冷笑:

    “之前没见你站出来,怎么,这回轮到你儿子当祭品,就着急了?”

    中年男人顿时噎住。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冲进来的这群中年人,是七人被分配到的角色的父母。

    “召唤神明,需要有意念坚定的祭品,以及丰盛的供物。”

    村长幽幽抬眸,一双浑浊的眼睛晦暗不明,缓缓看向大殿里的恢宏神像。

    “前几次,我们虽然献上了祭品,但准备得不够充足,无法将心意传达给神。”

    他说:“这一次……除他们七人以外,我也将舍弃性命,亲身作为祭品之一,并奉上村子祠堂里的全部古物珍宝。”

    他竟做了这种打算,中年人们愕然怔住。

    白霜行也觉得诧异,眸光一动。

    她原本以为,这位村长是个心安理得让别人为他卖命、从而坐收渔翁之利的角色,没想到,他早就把自己的性命给算了进去。

    毋庸置疑,这是一位把希望尽数压在神明身上、忠诚到疯狂的信徒。

    “邪物入侵,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老人说:“唯有神……唯有神明降世,才能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就像曾经的九头神蛇那样!”

    说到这里,他眼中腾起微妙的光亮,语气趋于诡异的狂热。

    “几百年前,同样是邪异侵袭,神蛇听到先人们祭祀的呼唤,应召而来,肃清了所有邪物和厉鬼。”

    村长语调拔高:“这一次,我们也能成功!”

    “但在当年,九头神蛇就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

    护在白霜行身前的女人哑声反驳:“一次次召唤失败,不正说明了这个事实吗?为什么还要牺牲无辜的同胞,去召唤一个不存在的神?”

    “就算它死了,我们还能召唤别的神明!”

    村长后退一步,在他身后,是数量众多的黄铜神像:“只要足够虔诚,一定有神能听见我们的求救……一定有!这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仅凭村子里的这些人,能抵抗多久?”

    他们的对话进行得很快,透露出的信息却是不少。

    白霜行认真地听,在心里一点点整理思绪。

    角落里,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瑟瑟发抖:“没救的,无论献祭还是反抗,我们全都得死……怪物会杀了我们……”

    距离他不远处的汉子皱起眉头:“能不能硬气点儿?孩子们还在看呢。”

    “已经受够了……之前被当作祭品的那些人,没死在怪物手上,反而被我们亲手逼死……”

    门边的女人掩面哭泣:“我看见过,上一次祭祀开始前,李明修嘴上说没事,背地里抱着他老婆一直在哭……结果呢?他作为祭品死了,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祭祀,他们从普普通通的村民,成为了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的刽子手。

    原本沉寂的大殿里,很快被争吵声和哭声淹没。

    “祭祀在明天,现在,我能带我女儿回家吧。”

    身前的女人拉住白霜行手腕,转身要走:“在那之前……关于要不要继续举办祭典,有必要让村里所有人投票表决。”

    村长神色淡淡:“请便。”

    看他面不改色的模样,白霜行有些好奇:

    村长放她直接离开,难道不怕她这个祭品逃跑吗?

    转念想想,看这个村子的状态,显然已经被鬼怪团团包围,要不然,村民早就离开了。

    至于白霜行等人,自然也只能乖乖留在村庄里。

    “那个——”

    眼看要被女人带走,白霜行适时开口。

    对方应该是她这个角色的母亲,但那声“妈”卡在她喉咙里,半晌吐不出来。

    白霜行只好接出下一句话:“这是件大事,我能不能,和他们交流一下?”

    她说话时,指了指不远处的其他挑战者。

    献祭一事关乎生死,被选作祭品的人年纪都不大,是接受还是拒绝,彼此之间正需要交流一下看法。

    女人看她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白霜行松下口气,转过身去,给其他人递去一道眼神。

    大殿入口站了不少村民,越往里,越是僻静。

    七名被拉进白夜的挑战者避开人群,来到大殿尽头,在一座谁也没见过的古怪神像前站稳脚步。

    好不容易得到相处的机会,接近十秒钟的时间里,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揣测其他人的实力。

    是季风临最先开的口。

    “我看过白夜论坛里的帖子,如果是对抗制,系统会在剧情开始之前就特意提醒。现在主线任务尚不明确,通关条件也不得而知,很可能并非单纯的对抗形式。”

    他说得条理清晰,很少见地,眼中没有笑意:“在产生明确的利益冲突前,我们没必要相互残杀。”

    “嗯。”

    白霜行颔首:“主系统虽然说过,存活者最多只有一个……但这场白夜的难度显然不低,如果一味明争暗斗,最大的可能性,是我们全死在这里。”

    “我也觉得!”

    穿着睡衣的红发青年咧嘴一笑:“我参加过一次对抗赛,怎么说呢,和这回挺不一样的。对抗赛几乎没什么剧情,而且开局就会告诉所有人自己的阵营——你们觉不觉得,这场白夜神神叨叨的?”

    他说话又急又快,像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噼里啪啦。

    “不如,”那位声线温柔的女性说,“我们先来进行自我介绍吧。”

    她长相精致,眉目隽美,与明艳张扬的沈婵截然相反,是淡雅娴静的类型。

    女人说:“我叫钟静怡。”

    她只说了名字,其它一概没提。

    按照顺时针的方向,钟静怡身边的西装男开口:“贺钰,律师。”

    他是沉稳寡言的性格,五官并不突出,唯独一双眼睛格外锐利,看着其他人,神色微冷。

    “我叫陆观潮。”

    三十多岁的大块头道:“话说在前头,无论这是不是对抗制,系统说的‘存活一人’不可能有假。只要有必要,我会对你们动手。”

    红毛站在他旁边,闻言耸肩:“我,陈涛。”

    紧接着,是季风临、白霜行和沈婵逐一自我介绍。

    心照不宣地,没人提起自己的技能。

    这是最重要的底牌,每个人都在彼此防备,避免提前泄露。

    “主系统说,我们是华夏区通关白夜次数最多的人。”

    陈涛憋了满肚子的话,等介绍结束,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过了几次白夜?它把我们带来这儿做什么?不会是打算养蛊,让我们角逐出最强的一个吧?”

    沈婵瞥他一眼。

    头一回见到比她还能叭叭的人,厉害。

    “来之前,各地发生异变,有厉鬼出现在现实世界。”

    贺钰说:“这件事,你们知道吧?”

    穿着睡衣的陈涛:“……啊?”

    “厉鬼挣脱白夜,扰乱现实世界的秩序,所以主系统才会说,‘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钟静怡冷静分析:“之所以让我们进入白夜……难道是为了制止鬼怪的侵入?”

    身高接近两米的陆观潮一声冷笑。

    “主系统是白夜的首脑,它能帮我们?”

    陆观潮说:“‘只能活一个’这种规则,摆明是为了坑我们。我们进入白夜的次数最多,最懂怎么对付鬼怪——只要干掉我们,厉鬼就少了很大的威胁。”

    “但在真实世界里,我们连技能都用不了。”

    白霜行摇头:“厉鬼数量那么多,能直接把我们撕碎,根本不需要忌惮。”

    陆观潮似是不屑与她争辩,满不在乎地笑了下。

    白霜行没理他,继续说:“而且,我和白夜监察局有交集,现在已知的情报是,绝大多数白夜被邪神控制,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股力量在与之抗衡、协助人类。”

    信息量太大,陈涛一脸懵:“另一股力量?”

    白霜行点头:“不过,没人知道它的出处和来由。”

    “如果这场白夜受到那股力量的影响。”

    钟静怡说:“存活一人的规定,是不是违背了它协助人类的意愿?”

    这确实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

    白霜行微微颔首。

    “先说这场白夜本身吧。”

    陈涛摸摸下巴:“村子被鬼怪进攻,一个个村民作为祭品死去,明明没有效果,还要继续让人牺牲……这村长,是不是过于狂热了?”

    白霜行感慨:“这就是信徒。”

    开口时,她转动眼珠。

    七人正站在大殿尽头,在最为显眼的地方,端端正正摆放着两座高大黄铜像。

    一座是不久前被提起过的九头蛇,体型巨大,九只脑袋杀意凛凛,如有吞天灭地之势。

    在它下面,立着块方正石碑。

    【九头神蛇】。

    另一座,让白霜行略感意外。

    这里供奉的神明千奇百怪,她全没听过。

    神像的形态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它们下方都摆着写有名称的石碑。

    只有与九头蛇平起平坐的这座,被含糊其辞地称为【无名之神】。

    模样也很奇怪,是一团形体扭曲的球,像被橡皮泥随手捏出来的形状,看不明白究竟长什么样。

    在它和九头蛇之间,立有一块年岁已久的方碑。

    白霜行努力分辨上面刻着的字迹:

    【感念两神施恩于人间,驱尽邪祟,庇佑吾村。】

    看来,上一次鬼怪入侵时,是这两位神明护住了村子。

    白霜行多看它几眼。

    和其他人分开以后,她打算使用技能【召唤】,问问修罗或光明神。

    “正儿八经的神,哪有让人做祭品的。”

    红头发的陈涛说:“也难怪他们的祭祀会失败,喜欢血肉的,不都是邪神么。”

    沈婵:“可村长不是说过,九头蛇就是被血肉召唤来的么?”

    “九头蛇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神明,在很多故事里,它甚至是邪恶的象征。”

    钟静怡说:“曾经的村民用血肉引来九头蛇,现在想用相同的方式如法炮制——但九头蛇已死,其它神明,不会回应这样血腥残忍的召唤。”

    “这恰好能说明一个事实。”

    白霜行笑了笑:“至少这个村子,并不信奉邪神。”

    否则在第一次把活人作为祭品时,他们就能成功召唤出一位“神”。

    “现在剧情还没展开,只能静候后续发展。”

    季风临说:“每个人都尽量套出更多消息,每隔两小时,我们在大殿门口碰面一次,怎么样?”

    这样一来,既能留给他们足够多的个人空间,又可以达成一定程度上的合作。

    陈涛很是豪爽:“没问题!”

    他停顿几秒,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对了,论坛里很出名的那位大神,你们都听说过吧?就那个!连续破坏好几场白夜的那个!大神那么厉害,肯定在我们中间。”

    沈婵闻言一顿,神色不变,没吭声。

    她不傻,明白在这种所有人互不信任的情况下,如果爆出白霜行的身份,必然会遭到有心之人的刻意针对。

    风头太盛,反而招惹麻烦。

    无论如何,保持沉默、隐瞒身份,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如她所想,白霜行和季风临也没出声。

    “那位确实挺厉害。”

    陆观潮若有所思,视线掠过季风临与贺钰:“但以目前的形势,恐怕不会暴露身份。”

    看他眼神,完全没往几个女性身上想。

    沈婵暗暗翻了个白眼。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得到她的签名。”

    季风临笑笑,语气如常:“我很佩服她。”

    他话音刚落,大殿另一边,传来某个中年人的呼喊:“说完了吗?家里晚饭快凉了!”

    陈涛挠挠满头红发:“快了!”

    “各回各家,收集线索吧。”

    钟静怡温声说:“两小时后,在这里集合——如果遇到大型的突发事件,也立刻在这里碰面,怎么样?”

    白霜行毫不犹豫地响应:“没问题。”

    于是几人随着“家人”离开,迈出神殿正门,白霜行不由一怔。

    这是一座位于群山之中的村落,面积不大,房屋与农田星罗棋布,乍然望去,颇有田园风光。

    然而目光飘远,来到村庄尽头,一眼就能发现古怪。

    村子上方晴空万里,处处都是莹润干净的蓝;

    从远处的某片区域开始,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切割成迥然不同的两半,天空呈现出令人窒息的黑与红。

    黑红交融,如同血浆混合了沼泽里的污泥,天边浓云如潮,掀起层层血色巨浪。

    再看村子附近的群山,就更是叫人匪夷所思。

    层峦叠嶂,一座紧挨着另一座,山上不见绿意,只剩下幽暗的黑。

    树木的高度远远超乎常人想象,在半空中不断扭动枝条,从白霜行的视角望去,好似一条条蠕动的手臂。

    这就是村民提到过的,邪祟入侵。

    注意到她的视线,身边的女人轻叹一口气:“别担心,毕竟是曾经神蛇设下的结界,没那么容易被破坏。”

    白霜行心下一动,顺着她的意思:“但村长说,我们坚持不了太久。”

    “他是指昨晚的事?”

    女人眼里尽是疲惫:“结界出现了几条缝隙,被厉鬼趁虚而入。不过没关系,大祭司已经修补好了。”

    又是一个全新的人物。

    白霜行暗暗思忖,联想起村长口中的“占卜”,这位祭司应该类似于【恶鬼将映】中的百里,虽是人类,却拥有治退鬼怪的能力。

    两人走在田间,一时无言,好一阵子,女人再度开口:

    “其实……去神殿找你们之前,我和那几个孩子的父母,一起商量出了对策。”

    她目光沉了沉:“村长对祭祀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不可能放你们生路。继续留在村子里,你们必死无疑——所以,逃出去吧。”

    白霜行一愣。

    如果有离开村落的办法,村民们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看出她的惊讶,女人安慰般笑笑。

    “邪祟的怨气凝成屏障,阻隔了通往外界的去路,用普通方法,确实出不去。”

    她说:“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供奉在祠堂里的‘神尘’?”

    不记得,也不知道。

    白霜行神情没变,点点头。

    “神尘,是由无名之神遗落的一部分,残留着它的力量,有护体驱邪的作用。”

    女人耐心解释:“昨晚邪祟进入村子,特意夺走了它。看它们的长相,是栖息在东边的怪物。”

    白霜行明白了:“您要我去往东边,从怪物老巢里取回它,然后利用它,穿过邪祟的屏障?”

    她想不通。

    如果神尘这么有用,之前就摆放在祠堂里,村民们为什么不利用它,直接从这儿离开呢?

    下一刻,女人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同意了这个计划。”

    不知想到什么,她眸色更深:“但……这么多年过去,神尘的力量远不如从前,顶多——”

    女人默然许久。

    隐隐约约,白霜行猜出她的下一句话。

    果然,她说:“顶多,只能护住一个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随之响起。

    【恭喜挑战者成功解锁剧情,开启主线任务】

    【此次挑战名称:末路】

    【挑战难度:高级】

    【挑战简介】

    【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某日遭到邪祟入侵。

    一次次献祭,一次次失败。诸神静默,唯有死亡绵亘如旧。

    在今天,大祭司通过占卜,确定了七名全新的祭品。

    这次,他们能成功吗?】

    【你的角色:祭品之一】

    【主线任务:逃离末路】

    【任务简介:穿过被邪祟污染的森林,前往东方取得神尘,并以神尘为媒介,逃出生天】

    【温馨提示:神尘仅可保护一人,换言之,七名挑战者中,只有一位能将其持有、穿过怨气屏障。】

    【一旦某位挑战者成功穿过屏障,白夜即刻结束。

    结束后,滞留于白夜的其他挑战者,将被抹杀。】

    耳边停顿片刻。

    紧接着,白霜行听见主系统云淡风轻的声音。

    【针对挑战者‘白霜行’,特此做出更多规则解释。】

    【1不可放弃寻找神尘,全员滞留于村庄。

    明日祭典开启,作为祭品,滞留于此的挑战者们将被杀害。】

    【2即便杀害村长、阻止祭祀,几日后,邪祟将冲破结界,大肆屠杀。

    届时,挑战者们死路一条。】

    【3不可由一人手持神尘离开,再将神尘掷回结界,以供第二人逃脱。

    神尘之力所剩无几,仅可使用一次。】

    【4村长此次的献祭绝不可能成功。】

    【请注意:只有取得神尘,是挑战者们唯一的通关方式。】

    【播报完毕,请和队友们好好相处吧。】

    白霜行:……

    不愧是你,主系统。

    仅凭三言两语,就把所剩无几的出路,全给堵死了。

    她刚刚还在思考,能不能把神尘抛来抛去,重复利用来着。

    “这是破釜沉舟的办法。”

    女人看着她:“异变开始时,村长为了防止大家争夺神尘、自相残杀,所以把它锁进祠堂……现在,你们一共有七个人,不得不争夺那唯一的机会。”

    说到这里,女人黯然喟叹一声:

    “我原本想着,让你一人去东边就好。可林子里变得那么古怪,一个人不可能扛得过……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必须留在村子里,协助大祭司修补结界。”

    让身为祭品的女儿逃跑,本身就是出于私心。

    她不想让女儿白白送命,对于整个村子,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

    形式危急,她不可能从村庄离开。

    “那片林子里,有食人的厉鬼,异变的人类,也有更多不可名状的怪物——迄今为止,没人成功穿过。”

    女人闭了闭眼:“你只能先与他们合作,如果,如果能活到最后……不要犹豫,夺走神尘甩开他们,让自己活下去。”

    在她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九头蛇早就死了,无名神也销声匿迹。神明听不见我们的求救,能救下我们的,只有自己。”

    白霜行对上她视线,莫名怔然。

    在女人眼里,她是由她生养的女儿。

    但白霜行心知肚明,自己只不过是个暂时取代了身份的冒牌货而已。

    从小到大习惯了生疏至极的母女关系,突然间被这样认真地对待,让白霜行不太适应。

    至于女人话里的内容……

    虽然不愿承认,但夺走神尘独自离开,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方式。

    何其讽刺,这是一场高级难度的白夜,一路上肯定危机四伏,仅凭一人之力难以解决。他们必须达成彼此合作的关系,才能闯过重重关卡。

    然后在取得神尘的刹那,瞬间反目成仇。

    到那时,便是你死我活的死斗。

    白霜行抿唇,右眼重重跳了跳。

    破局的办法,她目前还想不出。

    主系统堵死了出路,她想着有些头疼,眸光微动,转向脑海中的技能面板。

    九头蛇和无名神都是曾经降临于此的神祇,而“神尘”,是无名神的遗留物。

    如果把修罗或光明神召唤过来,说不定能问出有用的线索——

    看清技能面板,白霜行无言蹙眉。

    【召唤】的一栏……变成了黑白色。

    不止【召唤】,【修罗刀】、【焚心之火】和光明神的净化技能,全都无法点开。

    能把鬼怪召唤而来、或是与神明有关的能力,一概被禁止使用。

    【温馨提示。】

    主系统的语气依然柔和。

    【本场白夜性质特殊,不可进行召唤,请见谅。】

    ……行。

    白霜行扬了下嘴角:“你不会,一直在监视我吧?”

    【挑战者‘白霜行’情况特殊,身为主系统,有必要多加监管。】

    对方答得很厚脸皮:【由此,能带给您最为良好的白夜体验。】

    被这样毫不掩饰地针对,换作其他不少人,现在已经开骂。

    白霜行却没再搭理它。

    她一向耐得住性子,把躁意压下,揉了揉眉心。

    技能固然是条捷径,但摒弃神明的协助,她同样能通关。

    【召唤】被禁用,想了解无名之神的更多信息,只能通过村民。

    白霜行佯装漫不经心,询问女人相关的问题,只得到模糊不清的回答。

    ——她也不清楚。

    无名之神没有固定的形体,就像一团缥缈的雾气,所过之处诸邪退散,实力异常强劲。

    它没有名字,也不明来由,等多年前的那次异变平息后,便没了踪影。

    白霜行忍不住想,这位协助人类、神秘莫测的神明,会不会正是白夜里对抗邪神的那股势力?

    两人并肩而行,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门前。

    这是一栋平平无奇的木制小楼,楼前则是种满瓜果蔬菜的院落。

    两个小孩守在门边,一男一女,望见女人与白霜行,喜笑颜开地跑来:“姐姐!”

    看样子,是这个角色的弟弟妹妹。

    和家里的鬼怪们相处这么长时间,白霜行对这种接触渐渐不再陌生,闻言笑笑:

    “我们回来了。”

    女孩一把将她抱住:“姐姐去做什么了?”

    她还不知道,白霜行被选作了祭品。

    一旁的女人回答:“最近播种,我让她帮帮忙。”

    她说着也笑:“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姐姐了?”

    “嗯!”

    男孩用力点头:“嘶嘶也很想!”

    丝丝还是思思……是女孩的名字吗?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闪过,白霜行垂眼看去,意料之外地,望见男孩伸出双手,探向她身前。

    在他手掌上,正盘踞着一条……蛇。

    白霜行眨眨眼。

    蛇的色泽墨绿近黑,身体只有巴掌的长度,小小一只,弱不禁风。

    尤其它的眼睛,又大又圆,如同两颗圆润的黑豆,看上去毫无冷血动物应该的霸气,反而有点呆。

    大眼瞪小眼,黑蛇学着她的动作,微微歪头。

    下一秒,十分开心似的弯起双眼,吐出猩红信子,仰头蹭蹭白霜行下巴,断掉了一小截的尾巴轻轻晃:

    “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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