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裳先前从谢玄口中得知此毒是用来控制人之后，便能猜出毒发时必然不会好过。
但想象和事实真的来临却还是有所不同。
像炽热的烙铁印在灵魂里，刀尖划过皮肉骨血，无论如何躲避都难以逃脱。
不过短短十几息功夫，余裳浑身上下都覆了一层薄汗。
她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颤抖，无处不在的痛意让她连指甲在青砖地面挠破划出血痕都一无所知。
余裳强撑着缓缓抬眸。
她眼前因为额间滑落到睫毛上的汗水有些模糊，但还是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
谢玄半蹲着，月白长袍倾泻而下，衬得他像是不染俗世的仙。
若是能忽略他眸子深处若有若无兴味的话。
余裳敏锐捕捉到这一点，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谢玄的眼睛，“那谢公子要怎么帮我？”
帮忙？
谢玄这幅看好戏的样子，她没看出有半点真要帮忙的意思。
余裳忽略他想要试试能不能强撑着站起来。
刚起身的一瞬，她腿间忽然一痛，膝盖处也像数根细细密密的尖锐银针同时扎进来。
余裳双腿脱力，眼看要再一次摔到地上后，她双眼一闭，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扶住了谢玄的手臂。
“余姑娘”谢玄好心的没将她推开，“可还能坚持？”
他指尖从余裳发间穿过，“不需要我帮忙吗？”
谢玄指的力道很轻，声音也很温柔，语气也带着笑意，好似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余裳知晓面前这个人的性子，几息后，她捏着谢玄手臂的指尖颤了颤，“那就麻烦谢公子将我送进屋去了。”
她闭上眼轻轻吸气。
谢玄看似温润毫无波澜，可有时候又极为恶劣，甚至近乎偏执。他想问，你就必须答，还必须给出他要的答案。否则他就会一直问，直到让他满意为止。
谢玄垂眸，支撑着余裳扶她站起，“好。”
他带着余裳缓缓往前半步，轻声问，“能走吗？”
余裳颤颤巍巍往前挪，声音也在颤抖，“还还能。”
话虽如此，但她近乎全部的力量都落在谢玄撑着她的手中。
谢玄微微颔首，用极为缓慢的速度带着她继续往半掩的房门走去。
他视线瞥过余裳满脸冷汗和毫无血色的脸，心头再次升起疑惑。
他抿了抿唇，问，“你知道我能躲开的，为什么要挡那把刀？”
“我以为”余裳脸色愈发惨白，“我以为谢公子不想躲开。”
在紧要关头，谢玄明明什么都没做，看起来也没有半点打算反抗的意图。他就停在原处，仿佛等着那柄随时能割破他喉咙的刀落下。
而且他还掐着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副好无所谓大不了死在一起的样子。
结合先前在船上的话，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以为他要求死，还想拉人陪葬。
余裳哪里有舍己为人的意思。
只不过若是谢玄死了，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拉着陪葬，她又拦不下那把刀，只能以身涉险而已。
这些话尽数落在谢玄耳中，他微微一笑，“原是这样。”
这倒是个好理由，但谢玄还是颇为意外。
他本以为面前的人还会同往常一样找些什么心悦自己的烂借口，但没曾想会是这样。
他扶着余裳继续往前行径几步，似乎心情很好。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什什么？”余裳的腿软了几分。
谢玄好意解释，“那日我的确不打算躲开。”
“这样啊？”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余裳指尖开始哆嗦，“那谢公子掐着喉咙我做什么？”
不仅如此，他袖口甚至还藏着暗器。
谢玄含笑的眸子落在她眼中，说，“余姑娘觉得呢？”
他言语中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语气也是疑问，但余裳却从他的笑意中读出一种‘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的感觉。
她轻轻扯动唇角，“谢公子应该惜命的。”
谢玄想死就算了，可偏偏他还是自己的攻略目标，甚至因为一句喜欢，他就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她的表情在谢玄意料之中，但说出的话却让谢玄脚步滞了一瞬。
他很快恢复如初，推开半掩的雕花木门，带着余裳迈过门槛。
惜命？
他没想过自己会惜命，也没想过有一天谁会对自己说出这两个字。
惜命二字听在耳里，有几分诡异，也有几分可笑。
他垂眸看一眼怀中衣裳都快要被汗水侵湿的余裳，心中也越发觉得她也有些可笑。
初见时，明明也是怕死得紧，但还是无比矛盾的凑上来，一边说着喜欢又一边隐隐惧怕自己。
后来也是如此，明明极为怕死，却两次为自己挡下危险。
明明她比谁都清楚，若自己真想躲避，那些东西都伤不了他。
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她不是说喜欢自己吗？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应该极开心的才是。
越过屋内的躺椅，谢玄将她扶到床边坐下。
他支着余裳后脑将人放下，“余姑娘好生休息。”
谢玄起身出了房间。
余裳侧躺在床上，她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月白身影，森白的牙齿将下唇咬出一道血痕。
房门关上，脚步声消散，屋内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什么也没剩下。
她闭上眼，掐入掌心的指甲慢慢松开，唇齿间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低吟。
明明只是肩膀和后背的伤口，可奇怪的是，完好无损之处痛意也半分不少，甚至更胜一筹。
像一堆蛇虫鼠蚁在她浑身上下啃咬攀爬，不啃到骨头誓不罢休。
余裳在床上翻滚了几圈，随着她的动作，满是汗水的衣裳将床单打湿，她耳中一片嗡鸣，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
可偏偏跟中了邪一样，她头脑越来越清醒。
她胡乱拽住床单，指尖紧紧拉扯着想分散注意，可那些痛意宛如无处不在的跗骨之蛆，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分毫。
甚至连感官也愈加清明。
余裳在床上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痛苦仍没有半点减弱。
舌尖被咬破，她吃力的喘了口气。
忽然之间，不远处传来嘎吱的开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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