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溺过水?
听说溺水者用不了3分钟就会休克。
冰凉刺骨的海水刺进耳膜,灌进肺部,带起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
喉咙紧窒,脑仁抽痛,胸口一阵一阵尖锐地疼痛。
海水和眼泪混在了一起。
许星回轻轻开口,说与深海听。
“陆离,再见。”
氧气越来越少,呼吸逐渐变弱。
窒息。
刚入水时许星回还能够平静地等待死亡,但是太痛苦了,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
扑腾中他抓到了一个光滑的边沿,那瞬间,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奋力冒出头开始大口呼吸。
活过来了。
他仰着头,不断粗喘,眼睛却透过浴室顶上的巨大天窗与夜空中寥落的星对上。
只觉天地一片晕眩。
怎么会是在浴室?
分明是他自己走向大海寻死的。
许星回失魂落魄地从浴缸里站起来,走到镜前。
镜中的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白皙如雪的瓜子脸,一双张扬妖冶的狐狸眼明艳了整个五官,最绝的是他眼底那颗勾魂摄魄的红泪痣。
漂亮妖艳得就像是吸人精魄的狐狸精。
这是十七岁的许星回。
不是他。
二十一岁的许星回呆愣地看着镜中的人。
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左脸。
没有粗糙的触感。
没有丑陋的疤痕。
是了。
17岁的许星回没有因为车祸毁容,没有家破人亡,没有穷途末路。
也没有……
遇到陆离。
镜子里的少年倏地笑了,却忽然心口一痛,咳得撕心裂肺。
他死死抓着洗手池的边缘,指骨间泛了白。
尽管快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许星回依旧在笑。
“少爷,你还好吗?”
保姆张姨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浴室的门。
这泡澡都快泡了40分钟了,能不担心吗?
许星回这才随意地裹了条浴巾打开门,声音低哑虚弱:“我没事,张姨。”
张姨明显怔了怔,随后连忙给许星回裹上了厚衣服。
嘴里念叨着:“开了地热也要多穿点,今天外面都零下五度了。”
随后想起什么,张姨讥讽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冻死门外的那块硬骨头。”
“什么硬骨头?”许星回眼里慢慢聚焦,声音嘶哑。
“就陆家的那小子啊。”
许星回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还好及时被张姨扶住了。
是陆离。
他竟然回到了17岁初见陆离的那一天。
许星回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赤着脚走下楼梯,推开那一扇大门。
天寒地冻,风雪肆虐。
苍茫残雪夜,落魄少年人。
原来,这场雪有这么冷。
陆离就跪在一片白茫茫的死寂之中。
他的肩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脊背瘦削却挺直,刀也劈不弯似的。
大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肤色病态得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嘴唇冻得干裂乌黑,下颌缀着淡青色的胡茬。
只能从立体的五官中隐约窥探出他未来的绝色风华。
雪落在他尚且年少的眉眼,这时的他还不像后来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紧抿着唇隐现屈辱。
这一年,陆离十八岁,陆家破产。
父亲锒铛入狱,母亲重病,陆离从天之骄子摔成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晚梅。
一身落魄的他拿着一纸婚约,跪在了许家门口。
希望能凭着老一辈的承诺,和许星回订婚,借着许家的势力洗掉冤屈,重振陆家。
而这一年许星回十七岁。
许家事业蒸蒸日上,还没高中毕业的他因缘出演了电影《溺水者》。
不到十分钟的镜头,让他出道即爆火。
他那一张极致明艳张扬的脸深深镌刻在了每一个影迷的心中,被誉为“国名妖精”。
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
他是一无所有身负重债的硬骨头。
前世。
听说自己要“下嫁”给这么个硬骨头,心高气傲的小少爷气极了。
也是这么冲下楼,百般羞辱陆离。
他直接狠狠踩上了陆离冻得皲裂的手,笑容恶劣,语气嘲讽。
“什么样的狗都配来跟我提结婚?”
多可笑。
后来爱上陆离的许星回曾后悔过无数次。
他想,
如果重来一次,初见时他断不会因为可笑的自尊和骄傲,对陆离恶语相向。
可是真的重来一世后。
纵使知道眼前这个落魄少年三年后会飞黄腾达。
许星回还是做了和前世一样的举动。
他慢慢走向少年。
少年的膝盖早已跪不住了,只能双手撑在雪地上维持身形。
许星回就这么赤着脚踩上了他的左手,凌辱他。
“我可以让许家助你一臂之力。”
哗哗寒风如刀剑般锋利,挟裹着肆虐的雪片。
跪在雪地的少年怔了怔,缓缓抬起头,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目光从那只莹白的脚上一点一点移到许星回的脸上。
那一瞬间,像是万里雪原上骤然起了火。
少年的眼比火焰还要明亮,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陆离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深邃漆黑,像是星光落入深海。
这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许星回曾无数次被这双眼蛊惑,最后被迷得把自己的真心都交付出去。
没想到,重来一世,自己还是差点陷进去。
许星回忽然大笑,他的声音肆意而苍凉。
“但婚约作废,你我再无瓜葛。”
“可好?”
雪纷纷扬扬地飞着,像是柳絮因风起。
兰因絮果。
他和陆离,从来没有兰因,只有絮果。
少年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
他垂下头,深咖色的眸子掩在眉弓阴影中,显得越发深邃。
他忽然慢慢抬起右手,握住了踩在自己左手上的那一节纤细如竹的脚腕。
风声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陆离却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还在空中微微颤抖。
“怎么不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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