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近来最为火热的消息无非是北凉大人领了一个漂亮的瞎子回来。
传闻前日北凉大人出山除邪祟,回来时带了个头戴斗笠,眼缠纱布的女子回来,女子美如大漠的骄阳,明艳得叫人忍不住多瞧两眼。
“非也,此非传闻。有人亲眼所见那女子,衣裳虽素净容色却异常妖媚,可惜是个瞎子。”
“云陵,你说她究竟是谁?”身着白底红边校服的弟子蹲在溪水边歪着头问,旁边有个正在洗手的弟子,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校服。
“迟羽,身为弟子,灵官大人的事情应当少问。”云陵擦了擦手,起身道:“走吧,要去校场训练了。若迟了,会被罚的。”
裴迟羽紧跟其后,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如此容色,四荒美人席上却并未有记录,还和北凉大人有关系,她到底是谁呢?”
姜扶秋正窝在一处凉亭内休憩,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泛红的鼻尖,寻思着是谁在背后议论她。
凉亭矗立于湖中央,湖内种满了白莲,被灵力滋养着,就算是日中都盛放如清晨,偶有风一吹,莲花轻微摇动,湖面被吹出粼粼波纹,景色妙不可言。
姜扶秋端着一盅肉汤,靠着栏杆发呆。
姜惊落将她带回来已有两日,但是却从没来看过她。她每天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是无聊得紧。
她舀了一勺肉汤,汤里的肉又酥又烂,鲜甜可口,还充斥着几缕香菜的味道,不得不说,灵山里就属云水尽的伙食最好,做的吃食最称她心。
“杜衡大人,北凉大人吩咐过,这几日谁也不许进来,您莫要为难我们了!”有弟子在不远处吵嚷,姜扶秋抻着脖子看热闹,看哪个不要命的在姜惊落地盘上闹事。
“我说了,我进去看两眼就出来!”好熟悉的声音,姜扶秋一怔,再竖起耳朵仔仔细细一听,那男人继续说道:“我就看两眼,定不会连累你们。”
“可是杜衡大人,若,若北凉大人知晓此事,只怕我们……”弟子急得似乎要哭出声来的时候,一个身影闪过,立在他们面前。
姜扶秋笑嘻嘻道:“没关系,他不能进来,我便出来罢。”
弟子们面面相觑,愣在原地。
“你们大人说了不能让人进来,可没说不让我出去啊。”姜扶秋拍拍小弟子的脑袋,柔声道:“你们先回去训练吧,我与他叙几句就回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明明是温和轻声地和他们说话,但弟子们却在无形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喏喏地退下去了。
姜扶秋立马转回身,欣喜地望着面前的紫袍男子,笑道:“阿容,许久未见!”
面前的男子玉簪束发,颜色极佳,虽为男子,却生得万种风情,青丝如瀑,面如秋棠色均匀,薄唇轻抿,微微上挑,不论是何种神态,似都有股笑意含在里边。
生得这般温柔绝色,四海八荒再无第二人了,当是西荒谈家的独子谈容。不过生得再漂亮也是男子,在四荒美人席是排不上位置的,排四荒公子册上又因其容色过于阴柔,只得了个第四。
就算谈容是男人,时下人们还是喜欢将他和四荒第一绝色美人姜惊落作比较。
姜惊落生得惊艳绝伦颜色四海八荒皆知,在四荒美人席首席位置数年不变,但因其分外清冷,为人又淡漠无情,旁人接触不得。比起她来,旁人还是喜欢温柔多言,善解人意的谈容多些。
谈容面上也渐渐露出笑意来,拍了拍姜扶秋的肩膀,回道:“我就说你死不了,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当年姜扶秋还在灵山做她的大灵官时,除去姜惊落,相处最多的就是谈容了。谈容此人,和她臭味相投,俩人都喜欢变着法子折腾新来的小弟子,在夜班时偷溜下山喝酒,日头升起时再溜回来,装作无事发生。
当年她被扔下诛神井,谈容正在蛮荒处理一桩邪祟作乱之事,并未得知这一消息。
回来后才知道这件事,谈容怒急,大发雷霆,四海八荒参与围剿姜扶秋动的门派都叫他上门砸过,人家看谈容在灵山地位高不好得罪,加上此事做得不光彩,便也咽了这口气。只不过自此之后,人人都知谈容与这些门派不再交好。
“你不好好在你太清峰的梦西洲呆着,跑来上清峰的云水尽做什么?”姜扶秋和谈容并排坐着,怀里搁着一坛酒,看外头云起云落,日光显出又隐去。
“我听说姜惊落带了个人回云水尽,她能对谁上心,还能将人带回云水尽,左右也只有你有这能耐。”谈容喝了口酒,笑意盎然,“当年谁都寻不到你的尸身,我就说你肯定还活着。”
“当年被丢下诛神井时也以为我该是神魂俱碎,不料连这躯壳都完好无损。”姜扶秋自嘲似地笑了笑,呷了一口酒,问道:“灵山如今一切都好?”
“都好。”谈容答道,眼角浅浅弯起来,一瞬暖意骤生,仿若春风拂过,他漂亮得好似画中人物走出来般。
“都好就好。”姜扶秋遥遥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山头,风吹起她眼睛上的纱布,浮动于半空中。那里是太清峰,她住的自在飞花也在那里,那个时候她还没瞎,自在飞花里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参天古树上还挂着风铃,风一吹的时候半个山头都听得悦耳的铃铛声。
“当年还在灵山时,我埋了一坛桃花酿在别院里,都一百多年了,不知是何种醉人滋味。”
“这百年的桃花酿我也想尝尝。”谈容继续说道:“可惜如今自在飞花不便进入。自你走后,姜惊落将那里锁了起来,设了结界谁也不准进。”
“阿姊果然小心眼。”姜扶秋状作痛心疾首,搭着谈容的肩膀诉苦,“阿容你知道吗,当年我可不是故意捅……”
“阿姊。”
谈容和姜扶秋俩人瞪着眼望着对面的姜惊落。
姜惊落不知是去了何处,面上颇有惫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正在喝酒的二人组,狭长的眼里渐渐地露出一点不耐烦。
完犊子,姜惊落这是不高兴了。
姜扶秋自幼和姜惊落一起长大,姜惊落极少有情绪波动,正因如此,她只要神态稍有些改变,姜扶秋立马就能看出她的情绪。
姜扶秋对姜惊落的“了如指掌”全凭她后期和姜惊落相处时被揍得出来的经验。
例如姜惊落从不喜肉食,五岁的姜扶秋有一回想捉弄姜惊落,偷偷在她的汤碗里倒了点自己的肉汤,姜惊落喝下一口随即色变,下一秒姜扶秋就鼻青脸肿地被扔出了云水尽。
被揍得多了,对姜惊落的情绪拿捏就准多了。
“不喝了不喝了!”姜扶秋一把将酒坛子甩进谈容怀里,蹦到姜惊落面前,却有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着头认错,“阿姊,都是谈容唆使我出来喝酒的,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们回家罢。”
她余光瞥了一眼谈容,那厮依旧温和地笑着,还附和了几句:“是这样的,是我叫她出来喝酒,你莫要怪她。”
姜惊落将目光从姜扶秋身上移到谈容身上,道:“今日商讨会,你未去。”
“啊呀。”谈容一愣,面露难色,“我急着来看阿秋,忘了这事!回头尤臻定要生气。不过关于婺城一事,你们今日可商量出什么结果没?”
“婺城一事古怪异常。”姜惊落对这件事似乎极为看重,略略看了一眼姜扶秋,神色微动,“我与宜怀同去。”
“婺城,哪里的婺城?”姜扶秋好奇道:“出了何事?”
“南荒的婺城,近来不知为何死气笼罩。寻常城镇人来人往,生气流通,一切有序。生老病死自有其道,酆都与凡世生魂死灵来往不停,生魂投胎进,必有死灵去。但婺城数十年来却无生魂进,也无死灵去,仿若空城。”谈容面上也渐渐浮现出凝重的神色来,“因其偏远,等灵山发现此事时已晚,婺城被古怪的力量锁住,任何人都不得进。前段时间派去的灵山弟子也不见踪影,灵山乾坤盘更是感应不到任何东西。尤臻近些日为这件事操劳伤神得很。”
姜扶秋皱了皱眉,重复道:“生魂不进,死灵不去。阿容,这婺城在何处?”
她顺着谈容指的方向遥遥望去,果真在南荒偏远处,她离得太远,灵视范围有限,只看得一个黑点。
姜惊落垂眸扫了一眼姜扶秋,开口训道:“关了灵视。”
姜扶秋:“……哦。”
灵视乃姜惊落独创,当年姜扶秋瞎了眼睛,担忧姜扶秋行动不便,姜惊落才亲自授予其修习之法。
灵视不仅可以观察周遭环境,还能看到周围的灵体,或是魂魄或是无形体的邪祟、执念所化之物,总而言之,能看见常人凡眼所不见之物。不过修习灵视一需天赋二需极为深厚的修为,开灵视也相当消耗人的体力,如今这四海八荒也只姜扶秋和姜惊落二人有这等本事。
想学的大有人在,有资格学的虽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姜惊落一概以没有时间回拒。
一想到这里,姜扶秋心内忍不住腹诽:“当年旁人都说她姜扶秋身为大灵官却总偷闲,不务正业,心思都放在玩乐上。天可怜见,她日日在案桌前批阅折子处理各方的事情,不过是夜里出去偷喝酒被逮到过两三回,就被其他灵官围着训导,姜惊落分明清闲得很,却无人议论一二。”
她低着头一边腹诽姜惊落,一边又想着婺城的事情,忽听得前边的姜惊落停下来脚步。
“姜扶秋。”姜惊落还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姜扶秋关了灵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脚步声朝她走近,声音从头顶传来,“明日起身。”
“啊?”姜扶秋不解,“起身去哪?”
“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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