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惊落转身回了房。
姜扶秋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抱着被子进了屋。
屋内虽然积了一层薄灰,但粗粗看去也算整洁。物什都规规矩矩地放在对应的位置上。姜扶秋将被子放在床上时,发现床上原本就有的被子甚至整整齐齐地叠好在床尾搁着。
找不到抹布,姜扶秋随便拿袖子擦了擦床板坐下,眼睛叫纱布蒙了许久实在闷得慌。她伸手解开纱布,眼前陡然亮堂许多,只不过仍旧什么也看不见,那点光亮只不过叫她眼前的黑色稍稍不那么黑罢了。
关了灵视,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
“老祖宗,我是云陵。”门口有人敲门,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请示,“老祖宗您在吗?”
姜扶秋又将纱布系上了,“我在,怎么啦小云陵?”
云陵推开门,手里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置着些吃食。
“到进食的时辰了。”云陵举着木盘,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弟子见老祖宗未下楼与其他灵官大人同食,想着路途遥远,老祖宗该是乏累了,正逢店小二给北凉大人送吃食,便顺道要了些过来,不知合不合老祖宗的胃口。”
姜扶秋兴致勃勃地开了灵视看有什么吃食。
清炒白菜,无油;素炒水芹,无油;蒸鲜菇,无油;水煮豆腐,无油。
……
云陵抬眼恰好瞧见姜扶秋皱眉扫了一眼那木盘,以为这些不合她的胃口,正打算撤下去换新的上来,却听见姜扶秋咬牙切齿道:“阿容他们吃饭怎地不叫我!”
“走!”姜扶秋牵起云陵的手朝外走,“下面的肯定更好吃,我阿姊喜欢吃素食,全是没有油腥气的菜,一点肉沫子都不曾有,吃进去味同嚼蜡,哪里有什么滋味可言。我们下楼去吃好吃的。”
正值进食的时辰,云陵却并未和弟子们一道,而是偏偏赶在进食的时候来。
灵官地位高,弟子们都会提早准备好各大灵官所需要的食物,等灵官开始进食,弟子们才能开始吃饭。她这个灵山的罪人不怎么受待见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云陵怕是叫人排挤了,自己不仅吃不着饭,给她送的食物估摸着也是从姜惊落那边匀出来的。
姜扶秋脸皮厚,肚里空空自然会四处去讨吃的,谈容那边没有就去苏宜怀处,实在不行去姜惊落那边凑活两口也行。
只不过云陵年纪轻轻,又是少年儿郎,哪里能低声下气四处去讨吃的。少年时候心性正傲,若是驳了傲气,伤了自尊,只怕日后看人总是觉着自己矮了一头。
少年若强,则盛世必存,荣华可持。她认为十分有必要扶持一下四海八荒往后的希望。
眼下这个时辰,弟子们均在楼下进食,安静无声。姜扶秋踢踏着木板的声音格外突兀。
“你来干什么?”肖子洲端着碗的手一顿,面上渐渐浮出嫌恶的神色。
“这个时辰我能来干什么?自然是来吃饭的。”姜扶秋拉着云陵径直寻了个位置坐下。
点小二正在续茶,看了看肖子洲又看了看姜扶秋,心下顿时明了:原来嫌弃小娘子是个麻烦的就是这个弟子。
“吃饭?”肖子洲挑了挑眉,往门口角落处一指,笑得很是嚣张跋扈,“你们自在飞花的人,该去那边坐着。”
姜扶秋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云陵确实是被排挤了,那边只有一张小且窄的木桌,只够坐二人,可自在飞花的四个弟子都挤在那处,看起来十分滑稽。
桌上的菜也寒酸无比,不过四菜一汤,那四个少年儿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会够吃。
难怪自在飞花的弟子们看起来身板都不太结实。
姜扶秋额头青筋直跳,简直是想要掀桌子了。她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就这么欺负她的弟子们吗?
“小弟子,你这样做人未必有些不厚道了。”姜扶秋冷冷地望过去,“我如今虽不是灵山的灵官,甚至是罪人。然,错在我,与旁人无关,自在飞花的弟子们都是仰慕灵山盛名而来,你们这样对待同门,公平吗?”
“你也知道如今你是灵山罪人。”肖子洲哈哈大笑,眼里的嫌恶之色愈发明显,“既然是罪人,便该掂一掂自己的重量,心里多少有个数。你当年忘恩负义捅北凉大人一剑,如今还厚着脸皮留在这里,真不要脸,我呸!”
其余弟子纷纷听到动静纷纷望了过来,可是皆是坐在原座不敢起身,他们也知肖子洲跋扈,可是碍于肖子洲的身份不敢得罪了人。得罪肖子洲,便是得罪肖尤臻,得罪肖尤臻,便是得罪了东海肖家。
当今世人皆知四大家不可得罪,分别为东荒姜家,东海肖家,西荒谈家和南荒苏家,每家都出了个灵官,家大业大,势力庞大,寻常人家根本无法抗衡。
“小弟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姜扶秋按住额头暴起的青筋,她如今的脾气可真是好太多。
“我何时乱说,你当年狼子野心,修习邪道走火入魔。”肖子洲骂得兴起压根停不下来,“你与那些邪祟都是一路子货色。你怎么就没死?你怎么还有脸回灵山!”
“息怒息怒。”店小二见肖子洲对姜扶秋实在是苛刻得很,匆匆忙忙地上前打圆场,“切莫伤了和气,啊呀!”
肖子洲许是昏了头,见店小二给姜扶秋说情,一把将人掀倒在地。
有弟子起身去扶那小二,也忍不住斥责道:“子洲师兄,你这样委实过分了。”
“徐远书,别以为入了上清峰云水尽就自在了。”肖子洲眯眼看了看,嗤笑道:“你们东荒徐家,小门小户的,多少年没出过修习子弟,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折在这。”
“灵山的千条山训都教出来些什么玩意?”
姜扶秋一拢袖子站起身,面上瞧不出任何神情,平日里总笑嘻嘻习惯了,一旦不笑便叫人分外有压力。肖子洲登时有些害怕,身子僵在原地,嘴上却不肯停下,依旧在不断挑衅。
云陵眼看情况不对,顾不得身份差别赶忙去拉她。寻常人扯住了袖子嘴上再说两句劝停的话,加上那肖子洲也显然是怕极了不敢再闹,这台阶一给,顺势下了事情便可了结。
可惜姜扶秋非寻常人也。
她要做的事情,自古以来,无人可阻。
今日便是揍定了这小兔崽子。
反手抽出云陵腰间的佩剑,拔了剑丢给云陵,手里留下剑鞘,肖子洲许是没想到姜扶秋动作这般迅速,人还在原位上那剑鞘已然将他手里的碗打碎了。
他一惊,也匆忙抽出腰间的剑应对,那把剑是临时买来的,显然用不惯,加上姜扶秋的招式灵活多变,和寻常的对招截然不同,肖子洲手忙脚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姜扶秋铁了心要揍他,揪着能揍的地方就下手,背部,胳膊,腿,腹部……
她下手轻重控制得刚刚好,让人觉着疼却又不曾留下什么伤口。
“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比试!”肖子洲被打得受不了,退到门口处指着姜扶秋破口大骂,“惯用这些阴损的招式,下作东西就是下作,老灵官真是瞎了眼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姜扶秋手里的剑鞘忽然卡主,她抬起眼,那张艳丽明媚的脸上渐渐凝出一层霜来,一字一句冷声道:“你说什么,嗯?”
底下有弟子见情势不妙,急忙地上楼去请其他灵官,可姜扶秋迅速转了个身弃下剑鞘,抽走了云陵手里的长剑,足尖点地,跃至门边的木桌上,长剑挥下,剑锋直指肖子洲。
“老祖宗,千万不要!”云陵瞪大眼,姜扶秋大有直取肖子洲的命之意。
“大人!”有白影袭来,那人挡在肖子洲面前,姜扶秋收剑不及,擦伤了那人的脸,鸦雀无声的客栈里甚至听得血滴落在地的声音。
女子仰起脸望着姜扶秋,声音温柔,“大人,切莫冲动!”
姜扶秋一怔,手里的剑缓缓放下。
四海八荒所有人都敬她一声“老祖宗”,只有一人称她为“大人”。
她也来了。
当年世间盛传的那个从身份经历还是根骨以及容貌与姜扶秋有相似,叫姜扶秋慌张又嫉妒的女弟子,元湄衣。
且不论身份经历,根骨天赋,光是这长相,确实是有七八分相似。艳丽妖媚的脸,不同于姜扶秋张扬大气如漠北骑马的少女,元湄衣温柔好似江南小镇姑娘,平添几分秀气温情,又纯又媚,更叫人喜欢些,是故在四荒美人席上摘得第二名衔。
“师姐!”肖子洲见救星来了,躲到元湄衣身后,气急败坏道:“她早就不是灵山的大灵官了,哪里担得起你的敬称,你忘了当年她是怎么样对你的吗?”
“子洲!”元湄衣皱眉,训道:“无论如何老祖宗当年也是我们灵山的大灵官,你怎可如此造次!”
“湄衣,你怎么来了?”苏宜怀和谈容从楼上赶下来,见到元湄衣那一刻愣了愣,问道。
“见过杜衡大人,温华大人,弟子奉流光大人之命前来婺城,大人说湄衣跟随几位大人定能习得许多。”元湄衣低腰行完礼,眼睛却不在面前的人身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四处看。
“尤臻打得好算盘,把自己的弟子扔过来给我们带。”谈容拍拍苏宜怀的肩膀,叹道:“谁带?”
苏宜怀略一思索,问道:“湄衣,你想跟着谁?”
元湄衣一抬头,目光便定住了,“弟子想跟着北凉大人。”
姜扶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姜惊落正站在栏杆边低头瞧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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