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剑鞘材质上乘,为极好的昆仑冷铁,上面花纹古朴大气,浸润着暗红的液体,仿佛在流动一般,周身更是带着极为强烈的杀气,是把灵器,却更像把凶器。
姜扶秋握着却邪剑站在一众弟子中间尤为突兀。
追逐着弟子的,楼道中蹒跚着的,在地上匍匐前进的人偶纷纷驻在原地朝姜扶秋望了过来。
一条线缝成的嘴巴歪七扭八,此刻微微上挑,愈显诡异。
“嗬嗬嗬嗬嗬嗬,”人偶齐刷刷地咧嘴冷笑,周遭弟子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偶惊得后退,聚拢到一处,中心赫然站着姜扶秋和姜惊落二人。
“这,人偶怎么都围了过来?”肖子洲提起长剑预刺穿人偶,剑上一沉,被一道剑锋硬生生压住了。
他回头瞪着姜扶秋,语气暴躁,“你干什么!”
“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姜扶秋收起却邪剑,面色看起来很是诚恳:“你会后悔的。”
“胡说,”肖子洲觉察到压在长剑上的剑锋被收回,手下动作快得很,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对面的人偶,他一边拔剑一边回头轻蔑地笑,“我便是刺了,又能怎样?不过区区人偶罢了,有何可惧。”
“此非寻常人偶。”姜扶秋飘飘然笑道:“这是死人做成的人偶。”
“还是死了许久的。”
果不其然,肖子洲的剑刺过去时破开那层粗布之后并未有任何的阻碍感,仿佛是陷进沼泽地,拔回来的时候也容易得很,但他拔回去的剑上沾满了黑色的腐朽的物质,带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绵软的,不可名状的如软肉的如液体般的东西裹满了剑,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黑褐色的血。
肖子洲不出所料地弯腰,“呕”。
姜扶秋摇摇头,不听前辈言,吃亏在眼前。
她的却邪是上品灵器也是上品凶器,可吸引邪祟。人偶不足为惧,但奈何数量实在过多,若是真的见一个杀一个,且不说杀到何时,单说这布里裹着的尸体被破开是何种恶心的场景便可叫众人望而却步。
肖子洲尚在呕吐。
“老祖宗,您这是?”云陵怯怯地凑过来,忍不住朝却邪剑多看了几眼,叹道:“却邪剑原来是长这样的。”
“我且将这些人偶召来,云陵你带着其他弟子往楼下去,聚在一处不要轻举妄动,遇危险则用乾坤盘找我。”姜扶秋腾出手揉了揉云陵的脑袋,嘱咐道:“切记,万事小心。”
“可是老祖宗您……”云陵面露担忧。
“云陵,快些走罢。”裴迟羽适时出现,扯住了犹豫不动的云陵,“老祖宗既然让你走,心中自然有定数,你这样在这里只会是拖累。”
无奈之下,云陵只得领了命下去,姜扶秋想着自己的指令左右无人肯从,于是委委屈屈地瞧了一眼姜惊落,“阿姊,我……”
姜惊落从腰间取下云水纹牌递给云陵。
知她者莫若阿姊也。
云陵手持姜惊落的腰牌一路而行,将弟子们带往楼下,人偶还在缓步地朝姜扶秋靠近,丝毫不在意从它们中间穿行而过的弟子,是以灵山弟子一路畅行至一层。
“秋秋!”有人从底下逆行而上,眉眼中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那人紫色衣装,容貌艳丽出挑,不是谈容是谁?
姜扶秋冲他摆手,“没事没事,阿容你方才去了哪里,我怎地一直没看见你?”
“入庙时并无异样,可等我与尤臻进了塔才发现轿子内是人偶,其他人均消失不见,这才意识到我们许是进了一个幻界。”
“我与阿姊也进入了一个塔中塔内。”姜扶秋好奇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我与谈容在幻界内停留了许久,尚未找见出口,那幻界忽然自己破碎了。”肖尤臻从谈容身后绕出来,如鹰般锐利的眼直直对向姜扶秋,“我道是谁这等好本事,原来是你,姜扶秋。”
“谬赞谬赞。”姜扶秋笑嘻嘻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于此行上颇有见解。”
“荒谬之论!”肖尤臻果然还是没变。
“却邪剑怎么在这里?”谈容瞄到姜扶秋手里的剑,急急凑过来想要伸手抚一下,却邪剑侧开,稳稳扎在石缝里。
“这剑灵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谈容悻悻地收回手,“除了你一点也不让别人碰。”
“眼下我们被困在塔内不得出。”肖尤臻往前走了几步,忽略姜扶秋朝姜惊落走进,肃色道:“惊落你可有想到出去之法?”
姜惊落摇头,继而望了一眼姜扶秋。
现下虽然都从幻界中出来了,但邪祟的真身还未找到,那就意味着这座塔仍旧是一处结界,一处可以困住塔内所有人的结界。
因为这邪祟有将人与人偶捆绑在一处的本事,因故也不能强行破开结界,谁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情,谁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我有。”姜扶秋冲肖尤臻飘飘然一笑,“但是流光大人定是看不上我这等歪门邪道。”
肖尤臻瞪她,恨不得戳出两个窟窿来。
谈容在一边轻轻地笑出声来,“我说秋秋,也只有你能这般,叫这几个人都变了模样,不似平日那般规矩刻板。”
“谈容!”肖尤臻皱了皱眉,呵道。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定不开尤臻你的玩笑。”谈容往后轻巧避开挤过来的人偶,冲肖尤臻笑。
“你将人偶引来做什么?”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偶,肖尤臻剑眉聚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讨厌这些人偶。
“将人偶引至此处,一来便于小弟子们去一层避险。”姜扶秋指了指底下已然聚在一处的弟子们,“人多总归安全些,二来,这些人偶,大有用处。”
姜扶秋拔出却邪剑,人偶纷纷动起来,开始四处张望,似乎是茫然自己为何在这里。
姜扶秋盘腿坐下,托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人偶,半晌吐出两个字,“人偶听令!”
人偶在听见姜扶秋声音那一瞬间腿一软,纷纷跪了下去,良久才有极为僵硬的声音从一群人偶里飘出来。
“见,见过老祖宗,不知老祖宗召出小的有何要事?”
“我且问你,你是哪里人?”
“小的是婺城人。”
“死于何时?”
“死于一年前。”
“为何而死?”
“饿死。”
“死在何处。”
“渡生娘娘塔。”
姜扶秋垂眸思索,手里的却邪剑嗡嗡震动起来。
“老祖宗在上,为小的伸冤啊!”那僵硬的、沙哑的声音渐渐拔高起来,“小的被强行送来献祭给渡生娘娘,活活饿死在庙内,魂魄不得出,为之操……啊。”
凄厉的喊叫结束后一个人偶趴了下去,再无动静,周围的人偶瑟瑟发抖。
“听了我的令便是我的人,我的人也是你可以动的?”姜扶秋手中长剑一转变作流星镖,朝着众多人偶中最后边那个甩过去,人偶迅速起身躲开,但流星镖带有极强的杀意,划开了外层的布,将人偶冲倒下去。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姜扶秋一个翻身跃过去,姜惊落在身后冷然地瞧着地上的人偶。
“呵呵呵呵呵呵。”人偶发出了那女子的声音,“你以为这就抓到我了?未免过于天真了。”
“你那些弟子,都得给我陪葬!”
话音未落,地上的人偶瘪了下去,只剩一个空壳。
“她到底是谁?”姜扶秋背对着那群人偶,沉默了片刻问道。
身后的人偶一阵寂静,终于有人偶开了口,是个苍老的声音。
“小的也并不知这女子为何人,只知道她是这庙里的渡生娘娘,名唤阿妩,死于一年前。”
“姜扶秋。”一直冷眼观事的姜惊落发觉了姜扶秋的不对劲,沉声问道:“有何异样。”
“我,我感觉到了戾气。”姜扶秋抬头对上姜惊落的眼,有泪水从纱布里渗出来,从脸颊落下,“还有,很深很深的悲痛、不甘和思念。”
姜扶秋生来共情能力远超于常人,当旁人不寻常的气息波动极为强烈的时候,姜扶秋甚至会产生和旁人同样的情绪。
现在便是如此情况。
姜惊落长眉蹙起,手里的天琅弓银辉熠熠,长箭眼看着要凝出形来,被姜扶秋拦下了。
姜扶秋现在的情况很惨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吸鼻涕,顺便呜咽道:“她怎么这么难过,我都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真是麻烦,呜呜呜。”
众人:“……”
“不对,秋秋,弟子们尚在楼下为何一点声音都没有?”谈容注意到了楼下的异样,朝下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
“她打不过我们几个,肯定是找软柿子捏。”姜扶秋继续擦了擦眼泪,“呜呜呜,现如今邪祟真是聪明。”
“我这便下去。”谈容一边说一边往下走。
“等等。”姜扶秋吸了吸鼻子,沉了口气,冷静道:“比奸诈,无人可与我比肩。”
“你若是将这些弟子变作人偶,我便撕了这幅画。”姜扶秋从大袖里掏出一卷画,赫然是那日在客栈房间里的那副山水画作。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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