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秋,你行不行?”肖子洲被挤在弟子中,只露出一个脑袋,他看着姜扶秋一系列的动作,可直到箭没入塔顶,那符咒在箭身上微微浮动,并无任何的反应。
“肖子洲你闭嘴。”裴迟羽将他往后退了退,淹没在弟子中,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姜扶秋。
姜扶秋老泪纵横,真真是抬举她了。
“邪祟听令!”
符咒在箭身上兀自烧了起来,时候正好,姜扶秋闭着眼,赌了一把,召道:“以我之令,结下契约,速来!”
当年制服各类穷凶极恶的邪祟精怪时,姜扶秋曾和一些邪祟做了契约,若她日后有需要,便可召出他们,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邪祟从十八狱逃出,但此法有个弊端,接下契约的邪祟太多,也不晓得会召唤出哪只来。
她与姜惊落二人在这里,并非是制服不了这群受了操控的百姓和白布人偶,只不过百姓是活人,灵山千条山训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灵山术法不得用于凡人,犯者,静思洞面壁足月。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迟迟都不动手的原因。
姜扶秋以邪祟来控制邪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邪祟为同类,强者为王,若邪祟戾气足够,便可令其他的邪祟望而却步。
姜扶秋满怀希望地望着塔顶,掐着时间算召唤来的邪祟该来了。
“嗷呜!”
似曾相识的长嚎,姜扶秋往边上挪了挪,只见一只极大的长毛物从上边跳下来,落地的时候甚至压碎了石板,扬起一层灰。
雪白的狼毛柔顺光滑,狼尾竖起,尖耳高耸,爪子紧扣石板缝隙,血红色的狼眼里带着点茫然。
“嗷呜?”硕大的狼脑袋正对着姜扶秋,一人一狼面面相觑。
她召唤邪祟,怎么把姜惊落的灵兽召来了?
“卿卿,许久不见。”姜扶秋尴尬地笑着,摸了摸长卿的鼻子,“我叫的好像不是你,但是你怎么过来了,你说说这事……”
狼眼上下打量着姜扶秋,硕大的狼嘴里喷出一股气。
众人面露异色,毕竟听说姜惊落独有一只灵兽名唤长卿,虽生的高大威猛,可惜天生缺少灵识,是一只蠢笨的狼。
常年在云水尽呆着,并不常出来,见过的人少之又少,众人对这只傻狼好奇得很。
姜惊落要什么样的灵兽没有,为何偏养着这么一只毫无出息的灵兽,除了模样尚有些恐吓人的意思在,其他根本瞧不出一点有用之处。
“你来这里。”姜扶秋头疼,“可不太是时候。”
长卿的鼻子已经凑了过来,拱了拱姜扶秋,伸出舌头舔了个遍,黏糊糊湿哒哒。
姜扶秋面无表情地推开长卿,擦着脸上的唾液,她都习惯了,反观姜惊落,长卿正打算靠过去,人家一个凉凉的眼神扫来,长卿立马哈着腰低头让姜惊落抚摸。
“唉。”眼瞅着有弟子的靴子被爬上来的白布人偶和百姓扯了下去,白净的脚丫子在半空中很是无助地晃荡着,如果再不拦住这些百姓,只怕自己也要被啃食几口。
姜扶秋揪住长卿的耳朵,低声道:“卿卿,这回可对不住你了,回去给你多喂点肉。”
她纵身一跃,轻巧敏捷地落到长卿的身上,附身说了些什么,塔内声音纷乱,无人听得清楚她说的话,只发现长卿雪白的毛尖上染成了微微的红色。
“哒哒哒。”
极沉极缓的脚步声传来。
黑暗中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来,那双眼睛仿若铜铃,浸透着杀戮和血腥。长而密的暗红毛在冷月下直直竖起,叫人觉得心底发寒。
有弟子认出了这只狼,惊恐道:“这,这不是血狼王吗?”
血狼王乃是一阶凶兽,据说在极北荒漠之地居住,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姜扶秋很满意地望着那只狼。
血狼低着头,狼嘴里喷出热气,往下滴滴答答地流口水。
“注意着点,别把活人给吃了。”姜扶秋慢悠悠地指挥着这头狼,“要是吃错了我揍你。”
血狼王吞脚下动作一滞,委委屈屈地张开血盆大口吞了两个白布人偶进去。
随着吞下去的人偶越来越多,血狼身上的戾气越来越足。
一时间数量不少的白布人偶都被吞吃干净,血狼舔了舔嘴,转过头乖乖地望着姜扶秋。
姜扶秋摆摆手,血狼王走了两步,似有不舍,于是又慢慢地挪过来,挨着长卿,低头往姜扶秋身上蹭来蹭去。
白净的手抚上血狼王的脑袋,姜扶秋轻轻柔柔地哄着它,“乖一些,往后得了空一定去看你。眼下尚不是时候,听话。”
血狼王呜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朝黑暗深处走去,巨大的身影淹没在虚无中,毫无踪迹可循,仿佛是根本就没有来过一般。
“接下来,交给阿姊了。”姜扶秋翻身下来,撵着长卿靠边站去。
寂寥的长空中传来清泠泠的弓弦拨动声,弦声响过三下,随即变得急促而又凌厉,虚空一道又一道明亮的光影掠来,射向失去意识的婺城百姓。
那光影凌厉急促,穿透在场的每一个婺城百姓。百姓们僵直着身子倒下。
姜惊落将人身上的戾气全数打出,导致百姓们一下被抽离了支撑颓然到底。
“这,这便结束了?”肖子洲愕然,也难怪他会如此惊讶,他们一干人过来似乎并未做何事就结束了。
一路而来,除了姜惊落偶尔出手,都是姜扶秋在出主意找寻解决之道。
“自然是结束了。”裴迟羽抱着双臂,斜眼瞧了一眼肖子洲,“不必怀疑,你确是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裴迟羽,你说什么呢你!”肖子洲习惯性暴躁,被飞过来的一颗糖砸中了脑袋,他懵了一下,转头瞪向“暗算”他的人。
“你做什么?”
“迟羽,你同云陵先去帮助其他弟子收拾一下,我有话同肖子洲说。”
裴迟羽携着一步三回头的云陵下去了。
“我能做什么?”姜扶秋看人走远了,这才转回头,从怀里摸出一颗麦芽糖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瞧着她,“肖子洲,你未免也太过于骄纵了?”
“平日里在灵山都不曾去上德修课么?”
“做你同门也算了,做你兄弟姊妹的岂不是更叫人可怜?”
肖尤臻瞪了她一眼,继而扭头去看在塔内忙活的众人,他仿佛并不想搭理姜扶秋,这倒是极为罕见。
谈容带着弟子们去将晕倒的婺城百姓拖出去,姜惊落带着长卿先行出去,将设在婺城内的结界和阵法破除。
这边独留了她,肖尤臻和肖子洲。
肖子洲一路而来实在是嚣张跋扈,姜扶秋三番几次容忍,念他年纪尚小不懂事,口无遮拦习惯了也就随他去。
可他这脾气真是幼稚得令人发指,处处针对云陵和裴迟羽,她要是不给些警示,万一她离开灵山,云陵和裴迟羽处境只怕愈发艰难。
“你说什么!”肖子洲好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点,怒极跳脚,“你闭嘴!”
“闭嘴?”姜扶秋冷笑,“叫谁闭嘴呢,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家中无人教你什么叫……”
他正等着姜扶秋的下一句话,却只听到响亮的一记耳光,耳朵脑袋皆是嗡嗡作响,半晌缓了缓只听到姜扶秋一字一句道:“尊师重道么?”
“大人切勿生气!”女子娇柔婉转的求情从塔底一路蜿蜒而上,白衫裙在楼道里轻舞。
元湄衣赶了过来。
“大人千万不要怪罪肖师弟。”元湄衣嫩白娇小的手无力地抓着她的衣襟,泪水盈盈,“肖师弟的姐姐当年在不厌崖上为了护住他,失足坠崖。肖师弟如今这般,也是因丧姐之痛无法纾解,您念他年纪尚小不懂事,便,便饶了他这一回吧。”说罢,她的眉眼覆上一层浅而易见的落寞,凄凄地望着姜扶秋不说话。
又,又有谁因为她死了么?
姜扶秋忽地想起那晚她跪在姜惊落身边,合欢树的花瑟瑟落了她一身,她低着头掉眼泪,莹莹的泪珠在青白色的月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她也是这样哭着,我我见犹怜的模样。
姜惊落轻抚着她的头,说着些什么,姜扶秋听不见,姜扶秋只知道姜惊落那时候的神色温柔极了,她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且那个时候,因她叫元湄衣痛失了养父母,她是个罪人。
欠人许多,都不知晓要怎么还。也难怪肖尤臻方才一句话也不说,依着他的性子,早该痛斥她一番,但他什么都没说。
“元师姐,何必糟践自己!”肖子洲拉走元湄衣,扭头就走,声音里却明显带了点哭腔,“我们走!”
“子洲,当年一事想必另有隐情,你莫要因此而……”元湄衣的声音渐渐小去,想必是人走远了。
姜扶秋捏着手里的却邪剑,这把长剑,传言当年在不厌崖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你方才怎地不先告诉我一声?”
“我同你说,又有何用?”肖尤臻侧身绕开她,“姜扶秋,当年一事,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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