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秋慢悠悠地跟在后边,一行人除了她和云陵、裴迟羽三人有斗笠之外,都是撑着油纸伞挡雨。雨大,风大,将油纸伞吹得东倒西歪,看起来甚是滑稽。
“得亏有先见之明。”姜扶秋紧了紧斗笠,对自己的英明决定很是满意。她一向讨厌这种阴沉沉的雨天,也不喜水,也不会水,总而言之,她不太喜欢湿漉漉的感觉。
“扶秋,你过来看看。”苏宜怀站定在河边,低头细细打量,“这水草似有古怪。”
“怎么说?”姜扶秋凑过去,也望着水里袅袅浮动的水草。
“以苦为名,沉水而生。”姜扶秋喃喃道:“这是苦草。”
在水里颤动的水草呈现绿色或略带紫红色,看着光滑,略显粗糙,边缘全缘有明显的细锯齿;无叶柄,成舟形浮于水上,中间一片较小,中肋部龙骨状,向上伸似帆。
是最为常见的水草中的一种,名叫苦草。
姜扶秋在河边蹲下,指着那一群飘飘袅袅的水草说道:“宜怀,你看。”
苏宜怀掀开袍子,在姜扶秋身边蹲下,望着河水里的水草。
雨滴在河面上漾起一圈一圈涟漪,涟漪还未完全铺散开又被雨打碎,水面波动不断,只隐隐地看见水底的水草扭曲着晃动。
苏宜怀眯眼细看了半晌,从腰间解下玉箫,“扶秋,你往后退一些,我看看这水底藏着什么东西。”
姜扶秋麻溜地退后,看苏宜怀玉箫在手,一首极为平缓清明的曲子和着雨水淙淙流出。
苏宜怀修的法术温和平静,有凝神安抚之效,也有与世间万物通灵对话本领。他现在正在尝试着让水祟放下戒备。
显然是行不通的。
姜扶秋环着双臂在一旁听了半日的曲子,听得昏昏欲睡,顷刻便能倒下去。
等到她睡眼朦胧面露困色时,曲子总算停了下来。
“温华大人,怎么样了?”云陵瞅见自家老祖宗这困倦欲倒的模样,实在是没办法提醒她苏宜怀已经吹完了曲子,只能任凭她歪在一边倒来倒去。
好似集市上卖的不倒翁。
“这水里的确有水祟,但极为隐蔽。”苏宜怀渐渐皱起了眉头,“我方才试探许久,它就是不肯显形,也不肯同我说话,在水里四处躲着。”
“这,那大人可知道是什么样的水祟么?”元湄衣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是走兽所化还是人修炼而成?亦或是……死去的冤魂久久不肯散去因而成为邪祟盘踞于此?”
“不是走兽,也不该是活人所化,若真要比较,确切来说,更像是冤魂不散所致。”
“不是冤魂。”在一旁倒来倒去的姜扶秋打了个哈欠,总算是清醒了许多,“宜怀你的修为增长许多,这曲子吹得我几乎睡着,安神之用委实不错。”
她可没讽刺,苏宜怀这首曲子,没有个百八十年的修为是根本吹不出来的。那帮小弟子在一侧听了半日,只以为是苏宜怀平日里吹的静神曲,哪里知道是苏宜怀刻意设了法阵将他们隔开,很不凑巧,姜扶秋恰好站在法阵边缘。
歪了一下,直接歪出法阵。
苏宜怀刚开始吹的时候她就差点要睡过去了。
得亏以前在灵山的本事没白学,知道怎么应付,否则今日便在此睡了过去。
“扶秋谬赞。不过你刚才说,这不是冤魂,那是何物所化?”苏宜怀疑色顿起,“凡世间还有什么能化作邪祟,我竟是不知晓。”
“这物与邪祟也所差无几。”姜扶秋低眼瞅了一眼河面,“活人修炼而成的邪祟,自然不能在水里头过活,因而排除活人;走兽所化的邪祟,能在水里的应该是鱼或是其他一些水禽,宜怀你方才已经探过,不是走兽,因而走兽也排除;冤魂不散凝聚而成的灵体确实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可冤魂是离不开苦主身边的,方才试探,水祟在河里不停躲着你,难道这苦主尸体还能在水中四下走动不成?”
“言之有理。”苏宜怀思索片刻,也同意姜扶秋的说法,“既然这水祟不是这些所化,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有一种东西,受戾气入体影响,也是可以化作邪祟的。”姜扶秋眨了眨眼,“当初我们在渡生娘娘庙的时候,铜像里的邪祟,不就是……”
“尸体。”苏宜怀顿悟,“扶秋你的意思是,这水里的邪祟,是死人受戾气操控所化?”
“我推测是这样的。”姜扶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具体还是要将它找出来才能确定。”
“不过我看它胆子忒小,宜怀,不若我们带着弟子以佩剑入水试探,看能不能捉住它?”
苏宜怀欣然同意。
于是弟子们分散开来,解下腰间佩剑,念了咒语命令佩剑入水,在水里去追寻水祟踪迹。
一时间河面哗啦哗啦声不断,细长的剑纷纷窜入水里,扬起水花。
姜扶秋掂量着手里的流星镖,又看了看一排排入水的剑,寻思着拿却邪剑搅浑水摸大鱼,只怕剑灵要给她活活气死。
许是感应到姜扶秋心内所想,流星镖嗡嗡震动,想从姜扶秋手里挣脱出去,被姜扶秋死死捏紧了。
“喂,你可是我从蛮荒千万白骨里扒拉出来的,别想着不听话。”姜扶秋咬着牙警告道:“我有本事把你拔出来,就有本事再把你埋回去。”
流星镖确实是老灵官送给她的,至于流星镖所化成的却邪剑,是姜扶秋凭着自己本事,从蛮荒之地扒拉回来的。
她折损了不少灵力将却邪剑和流星镖融合在一起,显然,却邪剑非常不服气,并不愿意困在这小小的流星镖里。
奈何它打不过姜扶秋。
强者为王,一向如此。
姜扶秋无聊得紧,四处走着看着,看看有无弟子发现水祟。弟子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御剑入水,即便没有任何收获也还是坚持不弃。
姜扶秋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届小弟子,真倔。
她继续往前走,前边的人少了许多,只零零散散一两个弟子在边上聚精会神地寻找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衣美人站在河边犹犹豫豫,迟疑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总算是决定也入水试探一番。
白衣美人不是元湄衣又是谁?
只见她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她的剑与旁人不同,是柄软剑,名唤摘月,柔软如其人,下水的时候迅速滑了进去,一点水花不曾惊起。
这是一柄极为上乘的灵器,与她的却邪同样取材于昆仑之巅上好的冷铁所铸,不同于姜扶秋的却邪剑是自己取来的,元湄衣这把剑,是老灵官费尽千辛万苦从昆仑山拿回来的。
虽然不是修习的料子,但好在有一把上乘的灵器护身,也是不错的,至少能够保得安生。
姜扶秋在河边靠着一棵歪脖子树,百无聊赖地看着元湄衣在水中寻水祟。
那水祟看起来胆小得很,明明有这么一大帮人在这里哄哄地闹,它居然连头也不敢露。
想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姜扶秋从怀里摸出一颗果子,脆生生的,瞧着鲜甜可口,她正要咬下去,余光瞥见在前边的元湄衣面露苦色。
她的软剑摘月不知为何只露出半截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
看元湄衣的架势,显然是准备过去拿。
“不好。”姜扶秋一甩手里的果子,往前奔去,“元湄衣,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元湄衣回转身来,清丽的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来,衬映得她楚楚可怜。
“大人,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别过去!”
可是时候已晚,姜扶秋刚扯住元湄衣的大袖,摘月剑一下窜进水里,接着一双苍白的小手扯住了元湄衣的脚将人拖进水里。
它的力气非常大,大到元湄衣和姜扶秋两个人都毫无招架之力,挣了没两下,被活活拖进水里。
附近一个正在找寻水祟的小弟子,被从天而降的果子砸中脑袋,愣了一下,看着前面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被水逐渐淹没,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放声尖叫道:“来人啊,老祖宗和元师姐被水祟捉走了!
若是平日里,在地上,姜扶秋自然是不会害怕,这邪祟见了她谁不得跪下拜一拜,称她一句“老祖宗”,要是不听话,她能召来一群邪祟群起而攻之,只是她现如今在水里。
姜扶秋怕水。
在水里马上就慌了神,不知所措,身子僵硬得很,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她被那股力量拖拉着往河的深处去了。密密麻麻的水草在她面前舞动,姜扶秋睁着眼,看着清澈的水,水面上的人影渐渐多了,应该是有人发现她和元湄衣落了水正在赶来。
只不过可能是来不及了。
拖拉的速度一快,姜扶秋回头瞧着满脸惊恐的元湄衣就在后头,那双手还在她脚上,而自己的胳膊正被她死死抓着。
姜扶秋想出言安慰她几句,但是一开口就咕噜咕噜冒泡泡,冰凉的河水不断灌进来。
细长的水草和她的长发缠在一起,在水里曲曲折折。
姜扶秋渐渐闭上了眼。
今日怕是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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