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邪一出,小福子自然无处可躲,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剑劈下来。
那剑直指她鼻尖,悬住不动了。
良久,只听得姜扶秋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此非我本意。”
却邪剑缓缓落下,姜扶秋素手执剑,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小福子,再次问了一句,“你知道错了么?”
“我做错了什么?”小福子本就知道自己毫无抗衡之力,但总想搏一搏,可惜还是没有成功。
“老祖宗,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呢?”,小福子缓缓瘫倒,那黑褐色的液体依然是源源不断的再往外流动,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姜扶秋微微蹙起眉。
那边姜惊落以灵力护住元湄衣的心脉,也缓步走了过来,同姜扶秋站在一处,低头望着瘫倒在地上的小福子。
“如何。”姜惊落开口问道,面上神色浅淡,方才那微微的怒气早已消散不见。
“不用杀她。”姜扶秋将却邪缩回变成短镖,垂眸凝视着地上的小福子,“她本就躯体虚弱,无法承担这般深厚的戾气,更别说操控自用。虽借用这戾气在这掀起一阵风波,现如今也快到尽头了。阿姊,你看,这不断流出的液体,其实是她的身体。”
“戾气太浓厚,她的身子早就坏掉了。”
小福子扬起脸望着她二人,即便躯体腐烂成水,但那张小脸素净,带着点天真。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也快死啦。”小福子低声呢喃,“这回可真的是要走了。阿娘和阿清肯定在那边都等急了,可惜,可惜没有让这个镇子的坏人给他们陪葬!”
姜惊落不语,姜扶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短镖,轻轻说道:“这世间自有因果报应,坏人做坏事,好人做好事。生来便注定的,凡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上苍自会明辨。”
小福子像是懂了,低着头瑟瑟抖抖地笑了两声,那液体愈发多了起来。
“老祖宗,饶你是如此聪敏,将世间之事看得透彻,可你却将自己的事情琢磨不透,你身在局中,浑然不觉。”
“嗯?”姜扶秋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愣住了,“什么事?”
小福子翻着白眼正正对上姜惊落的脸,“就连赫赫有名的北凉大人,其实也在这局里。”
“你们都在这个局里,都不明白。”
小福子的笑声渐渐小了,不多时,地面上只剩下了一滩液体。
小福子没了。
来到时候是这世间不起眼的一个孩童,去时是这世间不起眼的一件衣裳。
姜惊落默然转身,元湄衣还在身后躺着,她被那一箭刺穿了腹部,多亏姜惊落拿自己的灵力滋养着,这下看来并无大碍,但身子受此重创,定然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姜惊落绕过元湄衣,眼睛也不低一下,跟在后边的姜扶秋一怔,寻思着这意思,是要她来背元湄衣。
她站在原地不动了,询问似地望了望姜惊落,但显然姜惊落并不像搭理她的样子,于是姜扶秋心内笃定了一件事:姜惊落真的并没打算抱元湄衣回去。
这里就她们三个人,看来是要自己去背了。
姜扶秋在外呼风唤雨,是人人敬仰的老祖宗,可在姜惊落面前,她依然是那个不懂事的姜扶秋。
湖底的水晶宫七绕八弯,内里廊道众多,虽然外头是澄明透彻的湖水,就能看见斑斓的鱼在游动,但就是出不去。
来时的路早已忘记,二人在廊道里走来走去,气的姜扶秋几乎要拿剑劈了这水晶宫殿。
“这水晶宫不能劈。”姜惊落蹲在地上摸了摸晶莹的水晶,肃色道:“这水晶宫不知是谁建造在此处,压在方家渡这个镇子的气运命脉上,若是这个水晶宫碎了,那么这个镇子此后百八年也将逐渐衰落。”
“有人特意查探了一下这个镇子的风水,在此处建造了它,并在里面放了一个凶化的死尸。如此浓厚的戾气必然不会是那孩童自己的,是有人强行加给她的。”
姜扶秋皱了皱眉,也跟着四处看了一下,果真是八卦风水盘。
“之前渡生娘娘一事,也是有人强加戾气给它。目前看来,这四海八荒频出的邪祟凶物之事,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操盘。”
姜惊落极少说这么多话,她说这话的事情,眉头轻锁,神色冷穆,姜扶秋其实很想夸她一句真好看,但是她不敢。
只有碰见了极为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姜惊落才会有此表现。
最近四海八荒动荡不平,背后恐有大事发生。
姜扶秋不敢说,在幻境里,她看见了饕餮碎片。
先是她死而复生,又是饕餮现世,四海八荒,只怕是真的要乱了。
……
从湖里出来时,外头已然放晴,日头明晃晃的,高悬在半空,照的人睁不开眼。
“好似做了一场梦。”姜扶秋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这太阳照得眼睛生疼。她颠了颠背上的元湄衣,沉沉睡着并无反应。
姜扶秋一边调整位置一边心内赞叹元湄衣对于体态的把控真真是不错,一点也不沉。
岸边有绿意蔓延开来,还有白絮四处飘荡,大片的芦苇在泥泞里昂起,这么一看,这个小镇子景色甚佳。
姜扶秋扛着元湄衣走了小半里路,终于碰见了灵山的弟子,她忙不迭地把背上的人递过去,揉了揉酸疼的胳膊,站在一边觑眼看姜惊落。
姜惊落站在边上四处扫视了一下,并无任何神情。
“差不多时候了。”姜惊落淡然开口,“事情既已处理完毕,眼下便先回灵山。”
姜扶秋一听这话,登时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出来这几日,成日都有事,累得要死,她这幅空壳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本来算计着好好活着还能过个几十年太平日子,要是吃好喝好心态好,没准凑个百年整都有可能。
毕竟是个死人,谁知道能撑多久。
但现在四处奔波,不断消耗支撑灵体的灵力修为,消耗完了只怕自己真的就完了。
再死一次,死的透透的。
苏宜怀自那头走过来,神色温煦,关怀了几句,抬眸在姜扶秋身上打量了片刻,“没事就好。”
“那是自然。”姜扶秋朝着在远处站着的姜惊落,“有阿姊在,怎么都不会出事。”
“是啊,若惊落在。”苏宜怀愣了一下,也跟着轻轻应了声。
“此行可有何意外?”
“并无意外。”姜扶秋对上苏宜怀温如水的眼,并无任何的奇异之处,但姜扶秋心内总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朝姜惊落那边又抬了抬下巴,“不过我阿姊被泼了脏污,只怕此刻心内不太舒爽。”
“惊落被泼了脏污么?”闻言,苏宜怀略微错愕地挑起眉,随后又笑了,“难怪瞧着同平日有些不同。”
他缓步朝着姜惊落去了。
姜扶秋连忙躲到一边去。
长袖里探出苍白的手,微微张开手指,一块碎片在手心跳动。
那时看见小福子瘫倒不动,但心内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她大概是猜到了这里,也许又有自己的一片心脏碎片。
自从死而复生之后,遇见的事情,一切都似乎是预谋好的。可是她不明白,那人处心积虑的要她活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结合幻境中的遭遇,这个人和饕餮是脱不了干系的,那么饕餮为什么也要她活过来?
但且不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四海八荒即将大乱,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无辜者,不该遭此浩劫。
她姜扶秋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追求,但老灵官交代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做好的。
护佑这天下苍生,是灵官的职责。
那心脏碎片在手心跳动,迫不及待地要融入身体,姜扶秋低低的叹了口气,让那碎片融入身体,与原来那一片合在一起。
一瞬身体舒爽,通体畅顺,天灵清明。
有心真好,有心太爽了。
这壳子,要不是这一片两片的碎片回来,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
姜扶秋摸摸胸口,笑眯眯的望向远处。
“大人,该回去了。”云陵眼尖,老远就看见站在树下摸着自己胸口,露出莫名诡异笑容的姜扶秋,迟疑片刻还是喊道:“您快过来。”
裴迟羽在一边拿胳膊肘捅了捅正在对着姜扶秋挥手的云陵,不耐烦道:“快走吧,再不走跟不上了。”
云陵一边回头喊姜扶秋,一边被裴迟羽拖着上了剑。姜扶秋笑嘻嘻地小跑过去,半路被人一把捉住拎起,等回过神时早就站在姜惊落的身后了。
姜惊落用的是长箭,比剑更加窄一些,姜扶秋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上面风大,忙不迭地拽住姜惊落,轻声问道:“阿姊?”
“别拽此处。”姜惊落的声音不咸不淡,有点凉水那意味,“不合适。”
姜扶秋低眼一瞧,自己正拽着姜惊落的腰带。
她一边尴尬地笑一边松手,又不知道扒拉哪里稳住自己,思来想去又扯住看姜惊落的衣袖。
正在施法的姜惊落望着自己的袖子被拽到后面去:“……”
“环住腰身,可稳住。”
腰上传来一阵温热。
姜扶秋战战兢兢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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