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长莹白的手指取下了她绾发的玉簪,他讨厌见她绾发的模样。

    青丝飘泄,她眼波微动,愈发楚楚动人。

    一场寒意侵袭全身,阮心棠的婚姻是一场阴谋,是被逼无奈,她恨孟扶光,可是不会伤心,现在,傅云玦也在用她阿耶威胁她,却仿佛一根尖刺扎进她的心尖。

    傅云玦会让她伤心。

    她勾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他的唇,也像是一场宣泄恨意的报复,直到两人的气息都渐渐紊乱,这样如火的情意还是烧得她怕了,她退却了,躲进了傅云玦怀里,气息不稳:“有人会进来”

    “不会”他抱起她走进了内堂。

    那一面落红触目惊心,傅云玦垂眸看着他怀里的阮心棠,替她细细擦去鬓边的泪痕和沁出的细汗,眼中不知是喜是怒还是疑惑,他俯身贴着阮心棠的耳边,轻声温言:“阮阮,为何要嫁给他?”

    吐出的气流骚得阮心棠耳根痒,她的脸色却僵住了,为何?

    多么可笑的问题,尤其是此时此景,由他问出口,在他正以同样的手段得到她时。

    她怎么说?

    阮心棠心中酸楚,她勾住了傅云玦的脖颈,贴上他的面颊,在他心动下,轻声软语:“我看中了他的身份,他的荣华富贵。”

    她感到腰间传来的疼痛,她笑了,笑得没心没肺,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一瞬间,傅云玦对她所有的念想、希冀都崩塌了,他掐着她的腰肢,冷戾的眼眸中是恨,这种无法转圜的恨让阮心棠裸露在外的双肩发冷。

    “很好!”傅云玦半晌挤出两个字,冷冽的声音沉到了深渊,“如今我的身份更加最贵,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你打算如何?”

    阮心棠压下心中的苦涩,这一回换她主动……

    春宵帐暖后,他吻了吻她的发间,披衣起身,颀长的身段伟岸而冷峻。

    阮心棠受着身子的酸疼,坐起身,薄被掩体遮住胸前,她青丝飘散,看向傅云玦的目光水汪汪的:“王爷可还满意?”

    她不知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在气他。

    傅云玦的背脊一僵,随手扔过来一枚腰牌,稳稳落在她身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阮心棠紧紧握住腰牌,怔怔瞧了大半晌,啥也没想,过了一会终于禁不住落下泪来。

    走得时候,依旧是那个带她进来的家丁领着。

    暮色沉了下来,书房没有点灯,傅云玦隐在黑暗中,语气稍显黯然:“她走了?”

    石昊道:“是。”

    然后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傅云玦才道:“石昊,你着人去松平县查探当年她嫁给孟扶光的事。”

    石昊垂目领命。

    阮心棠没有立刻去大理寺监牢,她此时疲累,额角又有伤,不想让阮明峰看了担心。

    回府阿银伺候她沐浴时,低呼了一声,阮心棠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已经红的快充血了,眼睛不敢乱瞟,阮心棠看了一眼侧面的穿衣镜,看着身上除了脖颈锁骨下还是白嫩的,其余穿了衣看不见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烙印。

    阿银很想问她,以后该怎么办,王爷了可有承诺些什么?又怕问出口徒惹她伤心,一句也不敢问。

    主仆俩沉默着各有心思,出来时,天已全黑了,女婢说世子爷来了,在前厅用膳。

    只要不对着傅云玦,阮心棠总能应对自如,她确保该遮住的都遮住了,才走了出来,还未开口,孟扶光就先发问了:“下人说你出去了一下午,去哪儿了?”

    阮心棠看着他那张脸,冷淡道:“阿耶被抓了,我去想办法。”

    孟扶光少不得嗤笑一声:“你阿耶牵涉贪污人命,你能想什么办法?”

    “啪”的一声,阮心棠手里的杯盖重重掷了出去,砸在门框上,四分五裂。

    孟扶光惊得瞪大了眼睛,对上阮心棠凌厉幽光的眸子,他心里一跳,指着她大喝:“你发什么疯!”

    “我阿耶是清白的!”阮心棠冷厉道。

    “你说他清白他就清白,他一个小县丞,平日里不知仗着我们侯府的势做了多少霸权的事呢!”

    阮心棠看着他趾高气昂的样子,忽然笑了:“世子爷整日遛鸟逗狗逛青楼,毫无一官半职在身,三司尚未判定的案子,世子爷又有何置喙的余地?”

    他从来知道她貌美至极,当初就是被她这张面容迷的神魂颠倒,那时候的她天真烂漫,虽然进府后不常笑了,倒也总算是温柔柔弱的,此时见她冷下脸来像是冰雕似的,眼里的寒意尽是不屑的轻蔑。

    她在看不起他。

    意识到这一点,孟扶光涨得整个脸都红了:“三司?三司算什么!他宇文玦算什么!来路不明的下三滥,也配跟我比吗!”

    阮心棠不懂他为何忽然无故提起傅云玦,可听他这话,她心里的气也炸了:“他如何不能比,文治武功你又有哪一样比得上他?仗着父辈的荫封,整日厮混,你可有任何一处得别人敬重?”

    “但凡有些羞耻心之人,得了这样天大的造化,生在这样的人家,总是要做出一番作为功德才配得上这样的名望,世子爷呢?却只是沾沾自喜地胡作非为。”

    “砰”的,他踢翻了脚边的凳子,怒气冲冲扣住了阮心棠的胳膊,目眦欲裂:“你说够了没有!”

    阮心棠咬牙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她静静地看着他:“世子爷还想打我吗?”

    孟扶光想起了那日的一巴掌,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他痛苦极了,痛恨极了!他控制不住一把推开了阮心棠。

    从他们吵起来,阿银就一直留心着孟扶光的动作,势必要在他动手时,自己第一时间冲出去替阮心棠挡下。

    所以阮心棠扑倒前,阿银就抱住了她,做了人肉垫两人一起倒在地上,阮心棠自然不疼,却心疼阿银忙是拉起了她,等两人站定,孟扶光已经不见了。

    这一场争吵,自然传到了金玉耳朵里,她怒的跳脚,自己都舍不得大声一句的儿子,居然被一个女人这样奚落编排,她领着三四个老婆子拿着藤条就要去给阮心棠好看,路上生生被孟熹拦了下来。

    孟熹冷着脸,说一句:“是要把这件事闹大,传到至尊那里,让至尊也听听你的儿子是怎么侮辱靖王的?”

    金玉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下来,孟熹的眼神在警告她,若是闹起来,他只会站在宇文玦那头。

    听说孟扶光被气得又是一夜未归,阮心棠不意外,毕竟不气他也可能一夜未归。

    天边还是蟹青色时,阮心棠已经打扮妥当了,漂不漂亮不重要,最重要是气色,不叫阮明峰担心。

    她一直怀着担忧忐忑的心,想着牢房那样脏乱阴暗潮湿又恶臭熏天的地方,她的阿耶是否受了委屈,可是意外的,她的阿耶住的牢房竟是干净的。

    见了阮明峰,她自然是要扑在他的肩头哭诉一番的,阮明峰也不想让她担心,一直强打着笑容安慰她。

    大概一个时辰后,阮心棠才离开,狱丞恭恭敬敬将阮心棠主仆送到外间小声保证着会善待阮明峰,让她放心。她不知这份恭敬里有多少是因为侯府又有多少是因为靖王府的腰牌。

    她不去多想,有些念想想的多了,很容易自作多情。

    原来的马车不见了,只有一个粗布麻衫带着斗笠的小厮低着头站着上前:“少夫人请。”

    阮心棠有些警惕地打量了他上下,他抬头匆匆一瞥,立刻底下,阮心棠的心就悬了起来。

    是石昊,那车里……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大胆!

    阿银死咬着牙,不让惊吓露出来,扶着阮心棠往那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走去。

    因着刚哭过,她的眼眸还泪莹莹的,直笔笔地站在马车里。

    她望着他,脸颊浮上一层红晕来,连着她眼尾的一点红,似是道尽了所有委屈,软弱惹人怜爱。

    午夜梦回时,傅云玦也曾憎恨过天意的残酷,痛恨着梦里的少女,可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像从前那样委屈,他不能否认,重新拥有她时,他将恨意掼在脑后时未尝不曾有一丝甜蜜的滋味。

    “过来。”他凉凉朝她伸出手来。

    阮心棠迟疑一瞬方才把手搭上他的,忽然身子一轻,她晃了下神,就落进了他的怀里。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她忘了挣扎,羞赧地不知所措。

    “哭了?”傅云玦抚过她的面颊轻问。

    阮心棠点头。

    傅云玦抚上她的眼角:“放心,阮县丞不会有事。”

    他说的平静,她心喜一刻,又郑重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她问的真诚,可傅云玦眼底骤冷,周身的气息都凌冽瘆人。

    他沉着气问她:“你当昨日是什么?”

    交易,难道不是吗?

    阮心棠没有回,只是她的眼神告诉了他,没有半点情意。

    见他似有怒意,阮心棠以为是自己不自觉,又补了一句:“王爷放心,我识趣的。”不会死缠烂打。

    “啊,”阮心棠轻呼一声,她的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好痛……”

    傅云玦蕴着薄怒,低斥:“你也会知道痛吗?”

    “王爷……”

    她所有的话都被堵住,傅云玦恨她的称呼,恨她的“识趣”。

    傅云玦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朦胧的眼神,眼底蓄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少夫人如此识趣,本王也不能拂了少夫人的美意。”

    阮心棠感觉到一股冷意,从心尖爬起来。

    隐秘在京城山水间的烟雨楼,一场旖旎。

    阮心棠如云的秀发遮住了前胸后背,乖巧地坐在床上,含着鼻音睨了他一眼,又垂下,轻软道:“过段时间,贵妃给你选妃了,你若有了夫人,我们”

    躺在床上的人嘴角含了一点笑意,此时他的声音有几分慵懒清冽:“醋了?”他闭着眼,没看见她摇头,轻快道:“没那种事,不用担心。”

    她没有将傅云玦的话放在心上,自说自话:“只是到时,希望王爷念在我们……一场,还请将我阿耶的事放在心上。”她说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去瞧他。

    并不知道傅云玦霍然睁开了眼,他坐起了身,偏头看着她的目光冰冷极了,完全没有了刚刚情酣之时的柔情,阮心棠心一跳。

    “你只是在担心这件事?”他冷冽的气息几乎喷在她脸上。

    阮心棠疑惑一瞬,他即使坐着,腰板也是挺直的,他的目光紧紧凝住她,问她:“这段日子,你将我置于何处,又将你置于何处?”

    周遭静默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轻轻缓缓,她迟迟唤了一声:“王爷……”

    傅云玦提气喝住了她:“阮心棠!”

    “你真让本王觉得肮脏!”他起身,很快速地穿好了锦衣华服,始终背对着她。

    阮心棠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天,雪水浸泡了鞋袜,迫不及待回家泡脚,双脚踏进木盆里,才发觉水也是冰冷的,冰得她整个身子都疼,牙齿冷得直发颤,她面色惨白,只觉得自己都摇摇欲坠。

    傅云玦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她是被阿银摇醒的,她木讷地看向阿银,泪流满面也不知。

    阿银吓得拿了手帕给她左揩右揩:“王爷他怎么了?”

    她哗啦一声终于哭出来了,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扑在阿银怀里大哭。

    上一次这样大哭,还是一年前。

    阿银扶着阮心棠回到自己小院,女婢上前来请安,神色有些古怪,阿银还暗暗嘀咕,等进了寝室,她惊愕地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孟扶光,他凌厉阴冷的目光射了过来。

    孟扶光森冷地盯着阮心棠,语气阴沉平缓:“你上哪儿去了?”

    阿银连忙请了安道:“世子爷,少夫人她……”

    孟扶光猛地拍桌,声音震天响,他剜了阿银一眼:“下作的东西!我问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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