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婉微低额头,任由纪冉拿着画笔在自己额上作画。
纪冉袖口中的冷香随着画笔的滑动泄出几分,陆幼婉觉得好闻,便伸手扯了扯纪冉的袖子道:“冉姐姐,你画的是什么花?”
“别乱动”,纪冉拍开了陆幼婉碍事的手,继续画到,“是西府海棠”。
“冉姐姐,你可不要画的太美。”陆幼婉撇了撇嘴说道,“你看那些女子额上的花都不够好看,要是你画的太美了,岂不是太过引人注目”。
听闻此言,纪冉不禁笑道:“你怎知我画的美,也许我故意往丑了画呢。”
“那可最好了”陆幼婉伸手捞了桌上另一支没沾墨的笔在手中转着玩。
“哦?”纪冉抽回陆幼婉手中的笔,塞给她一枚铜镜道,“你且先看看吧”
陆幼婉接过镜子,只见额上那朵西府海棠浓墨相称,栩栩如生,给她那光洁白皙的脸增添了些许妩媚。
“果然很美”,陆幼婉喃喃道,“你要给自己画什么呢?”
纪冉对镜描画,并不作答。
“不如也画个西府海棠吧”陆幼婉提议道,“这花看着可美呢。”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纪冉并未停下手中的画笔,缓缓说道,“这花配你”。
陆幼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瞅着镜中的纪冉,那映于镜中的花和西府海棠已有了明显的不同。
“你脸上这是什么呢?”
纪冉抬笔添上点点色彩道:“这花唤作断肠草。”
“这也是花吗?”陆幼婉微皱眉头,不解道,“怎么听起来有点晦气”
“这花开于荒漠,在雁州,我们常用这花作药引。”
每次只要提起雁洲,陆幼婉便会识趣的不再多言。
她明白那是纪冉的软肋,也是纪冉心中无法玷污的故乡。
不多时,便有绮靡的曲儿透过门缝传入,丝丝入耳,那摸来摸去的曲子让两个未出阁的女子皆羞红了脸。
当真是不堪入耳。
“冉姐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陆幼婉徒劳地用双手捂住耳朵,眼神闪烁道。
纪冉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道:“你在这屋里待着,一会我出去了,你便用桌子抵着门”
说罢,纪冉便独自转身出了房间。
那九皇子的所作所为愈来愈过分,就像是在探知陆家的底线,如果纪冉再不做些什么,不知道那纨绔还会做出什么有辱陆家名声之事,到时候只怕是会连累陆幼婉的姻缘。
这醉烟楼作为金陵最顶级的青楼,自是有其独特之处。
除了这能歌善舞的美人外,便是一楼的花台,那台子砌的足有一米高,全是用清透玉石打造而成,坐于台下,竟是能看见美人的裙底。
此时一穿着清亮的女子正在玉台中央,打着赤脚,随着淫奢的乐声翩然起舞。
“九爷,奴家按的可好”
娇媚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听得纪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醉烟楼里的姑娘说话一个音九个拐,真是娇滴滴的要人命
纪冉不自觉想到曾在邓夫子桌上翻到的话本,比得上那本子里专门迷惑人的狐狸精。
纪冉顺着声音去到二楼。
二楼皆是雅间,并没有门做遮挡,只是挂满了朦胧暧昧的纱帘,将人团团围住,只留下些模糊的轮廓。
纪冉缓缓上前,拨开层层纱幔,待看清雅间内的人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在那纱幔之后,有一玉冠高束的男子,此时正披着一湖蓝色的衣袍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之上,有两个美人围着他,喂酒的喂酒,揉肩的揉肩
在上二楼之前,纪冉便已猜到了眼前所见。
却是没想到那萧九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更没想到的是这张脸她曾见过。
三年前,雁州城破,当朝皇帝对纪氏族人赶尽杀绝,亲手写下了诛杀令。
整个金陵皆斥责纪家害得大庆丢了城池,是叛国之贼。
却忘记几月之前,在这朝堂之上,文臣曾为了同巫金国议和,明目张胆地商量着要将雁洲拱手让人。
侮辱、怒骂、呵斥、编排不绝于耳。
辱骂的打油诗更是传遍了街头巷尾。
纪牧也从人人艳羡的骠骑大将军,变成了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街边的乞丐,皆可唾弃的罪臣。
随后的一切都显得仓促而荒谬。
鉴于此劫波及甚广,“纪”姓者皆如临大敌,改名换姓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不惜脱离祖籍以保平安。
于是,整个金陵城内,竟无一冠“纪”姓的活物。
作为纪家嫡女,纪冉的画像更是贴满了整个大庆。
好在那画像画的略显潦草,才让她得以逃脱。
为了躲避抓捕,她不得不逃到了洛州,躲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府宅。
只是令她大为惊诧的是,那废弃府宅里却锁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就在纪冉助那姑娘脱困后,她自己却被迷晕,关在了一黑乎乎的房间。
待她醒后,她发现那黯淡无光的房间里还关着另一个男子。
眼前这迷醉于酒色的萧九,竟和那男子有个八成相似。
纪冉微微皱眉,心里抱有一丝侥幸,兴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门口站着的那个你过来”
纪冉呆楞不动,皱眉深思的模样,正好被那懒懒撩开了眼皮的萧九看到。
见纪冉踌躇不前,萧九嘴角的笑透出些许恶意:“站那做什么?难不成是块木头。”
纪冉抬头看向萧九,他的眼里满是轻佻、刻薄,是自己一时被那皮囊蒙了心,竟觉得他是那人。
既然不是,纪冉便也放下心来。
不过就是个常混于酒色的混子罢了,“不知萧九爷叫我做什么?”
萧九一愣,面前这女子刚刚还不知所措,此时却面露骄矜,甚至还透着点若有若无的挑衅。
这姑娘还真是能屈能伸。
当真有趣。
萧九从塌上随手拿了把扇子,扔进纪冉怀里,“过来给爷扇扇子。”
纪冉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嘴角含笑道:“就扇扇子?”
萧九微微挑眉,打量着那灿若桃花、嘴角含笑的女子,这姑娘岂止是能屈能伸,甚至还自学成才了。
“我倒是小瞧了你”,萧九抬头与纪冉对视,目光深不见底,含笑道,“那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
“九爷想知道?”纪冉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不由转移了视线,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还得让这两位姐姐先出去。”
“你们先出去。”萧九拍了拍所靠的床榻,示意纪冉坐过来。
那两个先前服侍的女子并未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不由感叹了一番这位姑娘的好手段,竟能将这九爷拿下。
虽说这九爷好色无度,却又最是滥情,惯常服侍都是不下于两三人在侧。
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添玉姑娘。
显然,现在又要多一个了。
两位姑娘合上纱幔,里面只剩下纪冉同萧九二人。
纪冉唇边带笑,左手执着刚刚那把竹扇,缓步上前,右手却是慢慢移向腰际,直到摸到她那把常用的薄刀,方才安下心来。
萧九先前喝了酒,眼角染上了红,颇有微醺之态,他上下打量纪冉一番,大笑道:“怎得如此慢,可是怕了?”
这曾上过战场,当过将军之人,最听不得的,不过一个“怕”字。
“一会该是你怕了。”纪冉拖了音,那话听起来没有丝毫戾气,倒是颇感暧昧。
纪冉坐在床塌边沿,并未坐实,左手的竹扇也并未打开。
萧九玩味的看着纪冉,挑眉道:“不扇吗?”
纪冉拿起那竹扇挑起萧九的脸,语气中带上了点嚣张道:“不会扇,不如九爷扇给我看。”
萧九拨开竹扇,探身向前,同纪冉拉近了些距离,低声说道:“陵照多空闲,陆姑娘这是连扇扇子都未曾学会吗?”
纪冉面色微变,这人竟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刚才重重,竟是在耍她了。
“你找死!”纪冉右腕微转,腰间的那把薄刀已出鞘,此时正顶在萧九脖颈。
“陆姑娘,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拔刀。”萧九毫无惧意,戏谑道,“我死了,陆家可怎么办呢?”
纪冉冷哼一声,说道:“在陵照就有所耳闻,萧九爷一向放浪,你死了,可以有千百种原因!”
“哦?”萧九故作苦恼,那声音却是平静如常,“既知我的名声,陆姑娘又为何非要嫁我?我死了,你可能找到下一个萧九帮你达成心中所愿?”
纪冉脸色微变,这人说的不错,若是他死了,她要如何回到雁州。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可好?”萧九面上神色未变,目光中的笑意却是愈来愈深,“我不深究你嫁于我的目的,你也别插手我的琐事,人前我们逢场作戏,人后我们互不干扰。陆姑娘,如此可好?”
如此尚好!
纪冉心中一喜,这萧九倒还算是个明白人,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一言为定!”
纪冉撤下薄刀,拉远了同萧九的距离,说道:“还有一点,你的所作所为不得伤及陆家颜面!”
萧九征仲片刻,疑惑道:“陆姑娘竟在意这个?”
纪冉听出了他的不解,这人分明是在问,为何自己在意这个,还要嫁予一个人尽皆知的登徒子。
她却依旧装傻道:“女儿家家,自是在意。”
纪冉肯定道:“你若敢再损陆家名声,我便”
“你便如何?”萧九懒洋洋的揉着脖颈问道。
“我便砸了你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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