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透过窗缝吹进屋内,散乱的纱幔缓缓飘动。
软榻上坐着的两人,一个目光灼灼,似含无尽花火,另一个深邃莫测,似藏隐秘玄机。
两人四目相对,暗暗较劲,无一人先收回目光。
“陵照的山水养人啊,没想到不到三年,陆姑娘倒是修的文武双全了。”萧九先开了口,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九虽未曾见过陆家大小姐,却也觉得陆珩那个老学究的女儿,怎么说也该是个大家闺秀,如今一见,倒像是个练家子。
“这个好说”,纪冉嘴边挑起一抹冷笑道,“九皇子居于高位已久,不也花了三年时间,另辟蹊径了吗?”
对于眼前这刻薄的纨绔子,纪冉却是没有半分留情,将话语中的鄙夷一分不差的传给萧九。
谁知那萧九却是未恼,反而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此话有理,是我唐突了。”
“既知唐突,倒也不算无药可救。”
纪冉言罢便要起身,却是又被萧九扯着胳膊跌坐了回去,她抬眼望去,只见那纨绔稳稳靠于塌上,嘴角却是扯了个玩味的笑。
“你额上这花颇为别致,我倒是从未见过……”萧九用手在纪冉额头上空比划着她额上的断肠花,笑得颇为好学。
“可有花名?”
纪冉扯开了萧九暧昧的手,面无表情道:“没有花名,随便画的。”
“既已做了盟友,这面纱可能解了?”
“想看我的脸?”纪冉压下眼中的不耐,浅笑道,“先叫声姑奶奶来听!”
萧九微挑眉头,嘴角的笑意却是僵了几分。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让他忆不起什么时候相识。
纪冉见他发愣,迅速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起身离开。
待纪冉找到陆幼婉,二人一同回府时,天已渐暗。
那府衙匾上的灰已被悉数擦尽,门前且候着两个面生的小厮。
“两位小姐,饭菜已准备好了,可要先用饭?”
老管家看到二人连忙迎了上来,从在陵照成为陆家管家时,他便觉得自己遇了贵人,现在跟来了金陵,从当初的破门小护到这高宅大院,他更觉欣喜,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我阿爹可回来了?”陆幼婉问道。
“老爷已经歇下了,”管家停顿了片刻,接着道,“老爷说让两位小姐自己先用饭,今日舟车劳顿,头痛病又犯了,没有要紧事,就不要打扰了。”
陆珩为官数载,纵是被贬至荒野,也不曾放下对这朝堂之上的担忧。
但真的回来这比从前更加尔虞我诈的官场,头痛的老毛病却是更加严峻。
纵是那昔日和自己一起同仇敌忾的老友,翰林院掌院学士颜尚元,经过这三年朝中的风云变幻,也变得小心谨慎、事事如履薄冰,说起朝中政务来,也变得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人啊,最是复杂不过,未经沧桑时,不惧螳臂挡车,经历沧桑后,却是变成了惊弓之鸟。
到金陵的第一顿晚饭,和陵照并无差别,吃的极为清简。
纪冉和陆幼婉早已习惯这般餐食,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冉姐姐,今日你和那草……九皇子说了什么?”陆幼婉不自觉磕巴了下,愣是咽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草包”。
还真是难为她了?
纪冉含笑将小炒肉夹至陆幼婉碗中,不在意道:“不过是让他收敛些,不要亏了陆家的面子罢了。”
“他同意了?”陆幼婉惊讶道。
这传说中的九皇子好色无度、嚣张跋扈,岂是能被一两句话劝好的。
纪冉颔首道:“算是吧”。
那萧九今日所为,甚是怪异,竟像是在等着她找上门去,但更怪异的便是他那似曾相识的容貌。
纵是过去三年,那张脸却依旧清晰。
她记得那人唤作“杨悬泽“。
初见他时,纪冉便被他抛至寒泉水中。
而纪冉刚好还是个从小长在边塞的旱鸭子,最常见的便是那风沙大漠,对凫水一窍不通。
要不是杨悬泽一同跳了下来,还顺便捞了她一把,她可能就成了溺死于湖中的无名女尸。
他们虽是从那破旧府宅逃了命,但也顺着水流,被冲到了洛州一处仅有寥寥数家农户的孤岛之上。
那里四处环水,并无可通行的工具,仅有的石桥更是早已被冲坏。
看到有生人顺水而来,岛上之人也是诧异不已。
若不是纪冉心底压着千斤重石,那岛倒也真算的上是世外桃源。
在那孤岛之上,纪冉每天心心念念的便是回到雁州。
虽是尝试数次,纪冉每每划着木筏出岛,不多时便会被水流又冲回岛上。
要是遇到水流湍急,更是把她这旱鸭子吓个半死。
好在岛上的人说,等到冬日,湖面完全上冻之时,岛上的人便能步行出岛。
那时本就进入深秋,离冬雪不过几月,虽是心绪焦躁,纪冉却也耐着性子等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小岛上,她同杨悬泽逐渐“熟络”起来。
只是这个“熟络”的方式比较特别。
不过也就是隔三差五,两人便交换下所猎到的食物。
纪冉素喜吃鱼,却又不善游钓。于是,她总是不得不带着自己猎到的山鸡野兔,厚着脸皮同杨悬泽进行交换。
如此说来,两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冬日降雪,整个湖面终于上冻,离岛之日近在眼前,纪冉却不慎摔伤了腿脚。
为了让杨悬泽背自己离开那岛屿,她骗杨悬泽说自己入岛前便已病入膏肓,必要在几月内求得相解之药,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也就是这一信口胡说,让想要留在岛上隐居的杨悬泽随她一同离了岛,至今生死不明。
金陵的夜晚总是难有繁星,今日不外乎此。
看着窗外独悬于天际的圆月,苏煜拿出了一壶温好的梅子酒自饮自酌起来。
陆家回了金陵,这朝堂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苏大人好雅兴。”
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煜微顿酒杯,却是继续一饮而尽,品咂片刻后,笑道:“可惜这雅兴无人可分享啊。”
苏煜又给自己满上了杯酒,接着道:“酒后方见梦中人,甚美!甚好!”
“酒过伤身,苏大人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你这和尚,甚是可笑!那年我去雁州,说是不喝,你非要灌我酒!今日我喝酒,你却又劝酒!可真真是扫兴!”苏煜恨恨喝下一杯,转身瞪着那光亮的脑门道,“你不是去庙里做和尚了吗?又到这金陵做什么!”
“来金陵自是有事要做。”
“谁的事?”苏煜面露讥讽道,“秃驴,你现在的主子到底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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