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领证的人并不少,大厅里坐着不少情侣。
有紧张、有期待、有信任,每一种情绪显露在脸上,都是对即将步入婚姻生活的向往。
谢知时和周故渊走进来,黑色的伞收起来立在墙角。
小陈代为取了号,交到周故渊手里后,走到另一边坐下,不打扰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人。
他觉得,其实两人很般配。
身上穿着的套裙是谢知时精心挑选的,倒不是为了显示自己对领证的看重,而是不想在周故渊面前落了下风。
她选择答应周故渊的条件,那就该做好准备。
扮演好“周太太”这个角色,不是吗?
脸上妆容精致,挂着轻浅的笑容,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微卷的头发从耳边垂落,沿着下颌搭在一截精致的锁骨处。
大方、优雅。
旁边偶尔有几道视线看过来,落在她和周故渊身上。
她能想到大致是什么评价,或许会认为他们是来离婚的。
也是,哪有人来登记结婚,看上去像是仇人见面。
“谢知时,你还有机会后悔。”
周故渊偏过头看她,单是侧脸也能看出姣好的长相,“我不弄假结婚那一套。”
谢知时平静地转头看他,脸上笑容敛去,又是一副如烟似雾的清冷感。
“为什么要后悔?”
唇瓣开合,问出了疑问。
周故渊没想到谢知时会这么说,略一惊讶后,口吻仍然很淡,“你很期待我和结婚?”
谢知时点头,“是,我很期待。”
百利无一害的事,是值得期待的。
她想,如果周故渊想利用婚姻报复她,那她也没什么好介意。
荔城的青年才俊,金盛银行集团的实际掌权人。
任谁看了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周故渊语气里夹杂着难以辨别的愠怒,薄唇吐出两个字,“很好。”
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今天的日子选的不错,直到排到他们俩,前面的每一对情侣登记时都没有出现一点意外。
连拌嘴都没有,每对情侣脸上都挂着笑。
工作人员每盖下一个章,都会习惯地送上一句“新婚快乐”。
“请十九号到窗口办理登记。”
广播里传来声音,谢知时站起来,抬眼看着周故渊。
“那你呢?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为了报复她,赔上自己的头婚,好像并不怎么划算。
不过像是周故渊这样身价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哪怕结了十次婚,第十一次还是有人愿意。
周故渊那双墨灰色的眼里不含半点情绪,只看着她。
谢知时想了想又说,只是语气还是很平静,表情很淡,“我忘了,哪怕你到了七十岁,还是会有人嫁给你。”
“我不该低估周先生的魅力。”
仅仅是为了人前的夫妻,那没什么好拒绝的。
周故渊眼神冷下来,“谢知时,你知道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是什么意思吗?”
乌黑的眼仁里无波无澜,她点头,看着周故渊。
“知道。”
“所有的夫妻义务,我都会履行,只要你想。”
“哪怕辞掉工作。”
“是。”
周故渊想,谢知时太知道怎么激怒他了,挑起他的怒意,然后又是一副轻描淡写不在乎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只有谢知时能让他这么生气。
“希望你不要忘了今天的话。”
周故渊先一步走到窗口前,坐下后,看着需要填写的登记表。
工作人员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谢知时,惊讶于两人的表情。
今天新登记的夫妻里,可能这一对是看上去最不高兴的。
“您好,请在登记表上填写信息,确认后签字。”
谢知时坐下,拿起笔,没有去看身边的周故渊,自顾自的填写起来。
身份证与户口簿房间他们俩中间,不需要问对方的个人信息。
黑色的签字笔,落在白色的纸上。
每一处空白被逐渐填上,当两人的名字并列落在最后时,谢知时才怔了下。
顿了顿后,握笔的动作只有一瞬间的捏紧,然后在女方一栏签下“谢知时”三个字。
把登记表推到周故渊面前,“签字吧。”
周故渊没有说话,把手里那份放到她面前。
看着男方一栏上的签字,字迹熟悉,和人一样,都带着难以掩盖的锋芒。
笔锋犀利,一笔一划都透着利落和干脆。
没有犹豫地在旁边签下自己的名字,放下笔,等着周故渊一起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了看两人,接过登记表开始核实信息。
期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打字时键盘发出的声响。
然后就是按手印,拿着表去旁边拍照领证。
谢知时站起来时,裙子被凳子绊了下,眉尖蹙起来,抬眼发现周故渊走在前面。
伸出手,指尖一勾,从另一张凳子手里解救了裙摆。
大厅里关注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更多是好奇和不解。
哪里有新婚夫妻看上去像是被逼上梁山,不想结婚,倒是像离婚。
拍照时,谢知时脸上有了笑容,身边周故渊面无表情,却在摄影师的要求下,稍微敛去脸上的冷锐。
钢印盖在结婚证上,从此两个不相干的人,就有了法律上的亲密关系。
拿着两个红色的本子,离开民政局。
小陈跟在后面,撑着伞,看着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却连肩膀都不愿意靠在一起。
“那我回家了,今天调休,不去公司。”
谢知时退开一步,撑起自己的伞,从周故渊伞下离开,与他隔了一步的距离。
白色的衬衫裙摆,被风吹起,贴在纤细的小腿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深色伞柄,乌黑长发显得面容愈发白皙,又因为莹白的皮肤,让脸上那点不多的颜色,变得异常明显。
乌黑的瞳仁和红润的嘴唇。
周故渊单手插在口袋里,淡淡看着谢知时,“不要让我提醒你,你现在是已婚。”
谢知时微怔,问:“什么?”
“你的家是周家。”
“既然你今天不用去公司,我会让秘书安排搬家的事,今天内搬到南山壹号院。”
南山壹号院是荔城有名的墅区,富人云集,小区随便撞到个人,身价不止上亿。
她刚入行的时候,接触过这个项目的后期社群运营。
几年过去,想不到她再接触南山壹号,是因为和周故渊结婚。
指尖无意识地在伞柄来回磨蹭,她没有理由和资格拒绝。
“市中心有一套空置的平层,你母亲和妹妹可以住那里。”
微垂着眼瞪大,看了眼周故渊,发现他眼里的冷漠和嘲讽,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再度垂下眼,很轻地应了一声。
“好。”
早在她答应周故渊条件的时候,就没了退路。
后悔吗?
不后悔。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当下要的是什么。
那天早上握着刀的时候她就在想,该结束了。
不该有的感情和不该有的期待,全都要结束,连同以前的生活一起结束。
周故渊眸色深沉,薄唇抿着,看不出情绪。
“希望你以后可以有身为周太太的自觉。”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蓝色的丝绒盒子,很容易看出里面装的什么。
伸手接过来,拿在手心,只觉有些烫。
像是还残存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周故渊看着她乖顺的态度,心里突然生出无名怒意,眉头一皱,直接上了车。
车门关上,车内车外两个世界。
小陈尴尬站在旁边,看了看车,才看着谢知时,“少夫人,少爷他一会还有个会,所以——”
“我知道。”
轻声打断他的解释,谢知时捏着丝绒盒子,眼神平静地看了眼黑色的车。
眉尖都没有蹙一下,抬脚走到路旁,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收起伞坐进去,没有再看一眼黑色的车。
只是在快要离开路口时,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荔城是一座热情的城市,烟火气很重,看着谢知时,司机关心问:“小姑娘,离婚了?哪有什么,下一个更乖,对你不好的,千万不要信他的话,下回会改都是骗人的。”
闻言谢知时错愕地抬眼,然后看向车窗外,“嗯”了声。
黑色商务车后座里,周故渊收回落在外面的视线,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
沉默片刻后,戴在了无名指上。
小陈上车恰好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不作声地开车离开。
“少爷,谢小姐——”
“从现在起,她是周太太。”
小陈惊讶地看了眼后视镜,瞥见周故渊看向窗外的侧脸。
“是,少夫人搬家的事,需要我去帮忙吗?”
“我让齐牧去安排。”
周太太。
谢知时终于成了周太太,被他逼成了周太太。
闭上眼靠着后座休息,周故渊却看到了很久之前,他被赶出家门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他恨,恨这个世界。
所以有个小混混挑衅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出手打了回去。
小巷子里,学校里学生正在上晚自习,他逃课在外面打架。
对方被他不要命的架势吓走,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额头上的血模糊了视线。
然后,他看到了谢知时。
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身上却是一中红白相间的校服,苍白的脸色看着憔悴。
“周故渊,你这样很可怜。”
“没有人会可怜你,除了你自己。”
是,所以没有人会可怜他,连谢知时也一样。
那张丢下来的手帕,像是施舍。
双眸倏然睁开,墨灰色的眼瞳染上恨意。
抬手轻抚着无名指的戒指,一下一下转着,很快将眼里的情绪悉数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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