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隐去,浴室传来吹风机发出的呼呼声音。
谢知时睁大眼睛,指尖抓着枕头一角,眼神空洞、无神,如同一潭死水。
“咔擦”一声,门锁发出的声音,让谢知时一怔,然后闭上了眼。
周故渊出来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周故渊,或许是还不够死心。
脚步声在卧室响起,走到床边,没了动静。
藏在散开头发下的手,很轻地动了一下,连呼吸都放缓了。
房间里太过安静,连呼吸声都很明显。
每一秒都过得十分漫长,度秒如年。
床边再次响起脚步声,是朝着门口方向,伴随着很轻的关门声,卧室再次陷入安静。
黑暗中,谢知时睁开眼,往门口看了眼,过了会重新闭上。
一夜无梦,七点左右谢知时醒来。
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很快反应过来,掀开被子下床,进了浴室。
七点半,谢知时拎着包从房间出来。
主卧在二楼,走到楼梯口就能看到一楼的情况,她恰好看到王姨正在准备早饭。
走下楼。
“早上好。”
“少夫人早上好,早饭已经做好了,吃了再出门吧。”王姨看着谢知时,表情有些局促。
倒不是因为害怕谢知时,只是这位少夫人住进来,毫无征兆,也没有什么说明。
从衣食住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习惯。
加上周故渊也没有特意叮嘱,难免怕饮食起居上有什么怠慢。
“嗯。”谢知时点头,坐下后说:“谢谢,不过以后……”
以后怎么样?
谢知时还真没有想过。
“以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吃饭的话,不用这么麻烦,我不挑食,除了内脏之外,其余的基本都吃。”
“好的,少夫人。”
周故渊一个人住在这里,为什么用的是在周家的称呼?
谢知时心里好奇,但不会多嘴询问。
周家是金盛银行的老板,资金实力雄厚,高中那会儿她也不知道,是一次周故渊自己说出来的。
现在看起来,金盛银行的实权,应该是在周故渊手里。
吃过早饭,谢知时看了眼时间,拿着包往外走。
才走到门口,就被王姨叫住。
“少夫人,司机马上过来,他会送你去公司,少爷说——”
王姨表情犹豫,像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谢知时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张口想问,还没问出口就突然想到什么。
是了,她差点忘了,周故渊想要的是一个被养在家里的“周太太”,并不是“谢知时”。
金盛银行大少爷的太太,怎么可以在外面给人打工,没日没夜的加班。
三月底的天,又开始转阴。
大早上,天色还阴沉沉的。
谢知时弯腰换了鞋,直起身看向王姨,“我知道,我会提出离职,不过,工作交接需要一个月。”
王姨惊讶看着谢知时,然后怔怔点头,像是遗憾又像是可惜。
时间不早,谢知时没有多说,点头之后走出客厅。
一辆黑色的7系等在门口,司机不是之前见过的,应该是家里配的司机。
对方走下车,替谢知时拉开车门。
“少夫人,我是少爷给你配的司机,可以直接叫我严学。”
“麻烦,公司地址——”
“公司地址,陈进已经发给我了。”
脸上流露出错愕,坐进车里时,还是很震惊。
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一张脸。
她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还有脸上露出震惊还有无力。
不仅知道她缺钱,知道她去帝锦公馆,还知道她公司的地址。
时隔六年再次遇上之前,周故渊到底都做过什么?
纤密的睫毛垂下来,闭上眼睛。
随便吧,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故渊是不可能放过她的,她至今都不知道周故渊恨自己的原因。
就因为那次在学校外小巷子里,她没有和以前,红着眼睛强忍着担心,帮他处理伤口?
那未免太小气。
不过,没什么重要的。
一个人讨厌另外一个人的理由,总是莫名其妙。
看不顺眼,就讨厌了。
刨根问底说不定还伤害自己。
大概八点四十五,谢知时到了公司楼下。
习惯地向司机道谢过后,下了车。
看着车开走,她脸上表情仍然是淡淡的。
大站了半分钟,才转身进了大厦。
异类办公楼组下三层,可以说是这栋大厦里,少有的出手比较阔绰的公司。
难得在电梯里没有遇上熟人,一直到出电梯,才碰上了一个男人。
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常见电工的服装。
看上去五官端正,年纪也不大,应该不到三十。
谢知时往公司走,心里想着今天提交辞职的事情。
她对公司没有感情,同事之间也没有。
工作只是工作,不需要掺杂个人情感,如果很合得来,那在工作之外发展成其余的关系,也不排斥。
只是手里的案子才拿下来,她的确想要在行业里做出自己的案例,这样可以保证未来的一个就业发展。
目前看,是不太可能了。
只是有点犯难的,她需要和叶景明解释自己离职的原因。
上一家公司的陈开杰,是典型的pua型人格领导。
不断否认你的价值,又会适当的鼓励你的付出,双管齐下,让员工备受折磨。
但叶景明不会。
三十出头的年纪,坐上公司二把手的位置,靠一手创意扎根广告行业。
风趣,幽默,高情商。
这是她对叶景明的评价。
走到公司门口,正打算打卡,发现刚才工装的男人站在旁边。
谢知时愣了下,以为是来维修的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你是——”
“林虹是在这里吧?”
男人声音听上去没有异常,连表情也很冷静,就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
“谢知时,打卡成功,早上好。”
电子仪器发出声音,在安静的早晨,很突兀。
林虹两个字,让谢知时想起什么。
余光瞥见男人拢在袖子里看不到的手,很快发现了异常。
灰色的袖管,不像是其余人一样挽着,反而有点空。
说明衣服比较大,至少不是合身的尺寸。
袖口很长,里面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有点硬的布料,也能看出形状。
像是扳手或者——
眉尖蹙了下。
不对劲。
这个工装男人有点问题。
“我今天是来办离职手续的,不太清楚,要不你等一会,可能——”
谢知时冷静地开口,想要先稳住这个男人。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男人很有可能是林虹的丈夫。
那个家暴男。
带着作案工具上门,这个周末难道又发生了什么?
她对人不热情,但并不代表家暴的事到了面前,还能视若无睹。
那天或许她应该再劝一下林虹。
坚持一下,说不定林虹就被她说服了。
“不用,我去别的楼层问问。”
男人不接谢知时的话茬,看上去很警惕。
谢知时扫了眼办公室,没看到林虹,稍微松了口气。
点点头,不露声色没让警惕出现在脸上。
“知知,你在门口——”
“凡哥!”
谢知时看到公司里的视频剪辑师,一米九五的个头,大学时候是校队的。
人高马大,力气足。
陆凡愣住,谢知时来公司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谢知时这样。
“怎么了?见鬼了?”
谢知时把自己的包放在桌上,没心思去管其余人的眼神。
“林虹老公好像找到公司了,我刚才骗他人不在公司,不了解,我担心他去大堂一楼堵人。”
在看到林虹不在公司的那瞬间,她就知道林虹肯定跟平时一样,会踩点来公司。
她本来是想把人骗进公司,再叫保安。
公司里有不少男生,这样可以制住他。
哪里知道,对方警惕心这么强,没有上钩。
陆凡一听,撸起袖子就往外走,“早就跟林虹说了,这种男人要不得,她还每次都说会改会改,让她离就不离,又没孩子,离婚能怎么样?”
陆凡三十多了还没结婚,说是没碰到喜欢的。
性格直爽又大方,平时人缘好,连赵婧也跟他关系不错。
谢知时跟在后面,等着电梯。
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立即拨通大厦物业的电话。
“你好,我们是异类公司的员工,刚才发现有一个可疑人员,应该是去大堂了,穿灰色工装,没戴帽子,下面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大概一米七五,手里可能有锤子或者扳手的武器。”
“确定吗?”
“确定。”
挂了电话,谢知时看着下降的电梯层数,眉头紧皱着。
旁边陆凡拍拍她的肩,活动活动手腕,“待会儿他要动手,你站远点,别伤到你。”
谢知时进公司那会儿,因为性格天生不太热情,所以好一阵子都是独来独往。
不过谢知时自己带饭,平时也不跟人一起。
上班到点来,事情做完了就走,不在公司里花过多时间去社交。
直到后面她熬夜自己完成了一个方案,第二天精神奕奕提完案,甲方表现很满意,几乎就定下来,大家才知道谢知时不是半桶水的业务能力。
广告行业,吃天赋,要么就是经验。
谢知时入行才多久?经验谈不上,纯粹是天赋。
二十五岁,独立带案子,还是重点项目,很难不说有的人就是能吃这碗饭。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谢知时快步往外走,还没转出电梯厅,就听到一声尖叫。
是林虹。
林虹的声音。
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脚下像是有千斤重的石头拽着,迈不出步子。
——你是不是缺男人活不了?让你去外面和别人逛街。
——老子缺你饭吃了?我生病了,你就嫌弃我了?还没到给我端屎端尿的时候,你就嫌弃了?
——老婆,我错了,我是生病了才说那些话。
“知知?”
陆凡发现谢知时不对劲,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只好一个人冲了出去。
早高峰上班时间,大厦一楼不知道多少家公司的人正卡在八点五十来这个时间。
林虹脸上的青紫痕迹还没消,跟人说着话进来,看到孙耀红的时候,浑身血液倒流,愣在原地。
对方看到她那瞬间,才反应过来要跑。
但天生的体力差距和慢一拍的反应,才跑出去几步,就被扯着头发拽回来。
“孙耀红!你放开!我要报警了!”
“你跑?你跑哪里去?还不回家到外面去住,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了?”
“你胡说八道!”
孙耀红直接往林虹头上打,手里的扳手砸下去,林虹惊声尖叫。
陆凡冲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孙耀红砸完第一下。
旁边吓懵了的人,看到孙耀红要打死人的架势,立即冲上去想要拉住人。
保安更是吓一跳,和陆凡一起直接把孙耀红架住。
“天,快打120!”
“打什么120,旁边就是医院,赶紧送医院!”
“我我我,我车就在旁边,用我的车好了!”
跟林虹一起的女生,是公司的实习生,平时是谢知时带。
实习生站在一边,被血迹吓懵了。
谢知时跑过来的时候,看到对方,见陆凡已经扶着林虹去外面,走过去。
“还好吗?”
“知知姐——”
“他,他,那个人他打人!”
“没事了,你先去公司,一会儿有人问,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谢知时交代一句,“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
“好。”
“知知姐你要去哪?医院吗?”
谢知时摇头,“我在这里等警察来,我刚才报警了。”
那声尖叫,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不过没有太久,出来的同时她没忘记要报警。
这已经不仅仅是家暴,而是蓄意杀人。
触及刑事案件。
凭什么不报警?
谢知时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血迹,表情淡漠。
周围的人,惊魂未定,悄声说着话挤在电梯口。
有同情的,有不理解的,还有冷嘲热讽的。
不外乎就是夫妻吵架或者是肯定有什么苦衷,再不然就是说女生太弱了。
正义的风头一过,留下的就是闲言碎语。
“请问,你是刚才打电话那位谢小姐?”
旁边一道声音拉回谢知时远走的思绪,看向刚到现场的民警。
略微怔了下,点头。
“你好,是我报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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