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叙自是知道齐韫必会紧着解释,他此番不过是要看谷清胤的初反应,以及堵小丫头一堵。
谁教她昨个儿自拿这话诓沙弥来着?沙弥许是未多加在意,他却入了心。
若谷清胤待齐韫好便罢了,严叙自不会做让齐韫痛苦的事。
然诚如他所料想,谷清胤闻言后眸色并无任何变化,反倒是扬了扬唇,轻斥齐韫道:“阿韫,你又胡闹。”
在旁的师兄弟面前,谷清胤自有威仪,独独这个小师妹,他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被闹得久了,他自也生出了一丝无可奈何来。
譬如她此次的逃婚,又是在恣意妄为了。
“我哪有!胡闹的明明是他——”
齐韫直呼冤枉,回身嗔了严叙一眼,“严公子,他就是我的师兄呀!”
她的心上之人,严叙怎会不明白!
而严叙的此番恶趣味,齐韫还是将之归为了是受情伤所致。
他的未婚妻,才是那万恶之源!
齐韫于心下又腹诽了严叙那未婚妻一遭,方才向谷清胤介绍严叙道:“师兄,这位是严叙公子,这一路上他都蛮照顾我的。还有啊,昨儿禅院里只得一间房了,我们才歇在一间的。那什么夫君也言论,也不过是我们拿来诓沙弥的。”
说这话时,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沙弥所听见。
“师父来信说,你逃婚了?”
谷清胤并未多纠结于此,而是无奈又头疼地看着小师妹。
彼时他正于江南办事,收了师父家书后便往回赶,直至在双岭镇得了齐韫消息,方才又调转马头往桃花坞赶。
却不料,倒同齐韫先在十四禅院碰了上。
提及婚姻一事,齐韫就来气,“爹爹明知我心悦你,还将我许给那劳什子隐月阁阁主,我不逃还等着他上门吗!”
这下,谷清胤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他静默了一瞬,末了蹙着眉轻声呵责,“又胡闹。”
齐韫向来不吝于向谷清胤表达喜欢,可同样的,她同其余的师兄弟相处得也极为融洽。
谷清胤所感受到的来自齐韫的区别对待,虽有,但不多。以往他只当齐韫是尚未长大的小丫头,余者并未多想。
可现下,谷清胤第一次感受到了齐韫口中“喜欢”的另种含义。
至于他在知晓齐韫心意之后的感受,他说不上来,只是心跳骤乱了一拍。
最终他将之定义为,此是预示着他应及时拨乱反正才是。
“我没有胡闹,是爹爹此次做得太过分了!师兄,你带我走吧。你去哪,我便跟到哪,总之不回山庄就成。”
以往在山庄,齐韫都是作天作地不服管的性子,明媚又张扬。现今她声音却柔了下来,半带着央求拉了拉谷清胤的袖子。
谷清胤轻轻叹了口气,心也不禁跟着软了下来,“你不想成婚,我便随你回山庄一道向师父求情,但绝不许你就此撂挑子走人。”
“那你会跟爹爹提亲么?”
齐韫仍是拉着谷清胤的袖子不肯松手,满带着希冀看着他。她知道师兄素如霁月清风,时常端着不肯轻易表明心迹。而今她既已表明了心意,自是要他一个回应的。
然而这次,她仍是未等到师兄的回应。
在她声音落下之际,一道突兀的女声紧接着自她身后响起——
“清胤,我们何时上路?”
女子声线温柔,有如天籁,然于齐韫而言,那声音却如银瓶乍破般刺耳。
是个不甚礼貌的闯入者。
齐韫登时竖起了十二分警觉循着声音望去,一直于旁边默不作声的严叙亦然。
女子身着藕色软烟罗纱裙,粉黛未施,却难掩其昳丽。虽不及林夕云的倾城之姿,却独有江南女子的柔和与端庄美。
她走至谷清胤身边,视线落在齐韫把住谷清胤的手上,温温笑道:“你便是阿韫吧?我经常听清胤提起你。”
阿韫?清胤?
齐韫:“?”
嫂子口气她听出来了,但,莫挨老子!
齐韫缓缓松开了握着谷清胤的手,视线却仍咬着他不放,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与认真。
“我如果跟你回去,你可会跟爹爹提亲?”
齐韫又问了一遍,她本就不懂矜持。若师兄爱他,那由她走出这一步自是无伤大雅;若师兄不爱她,她自也该问个明白。
至于眼前的女子是谁,齐韫并无兴趣。
“我本是要带玉綮回山庄请师父做个见证的,”谷清胤牵起了一旁苏玉綮的手,虽是宣布喜事,眉头却未平展开,“希望大婚那天,你能来观礼。”
话刚出口,谷清胤便后悔了。他说得太过直白,没有给齐韫任何缓冲的时间。
齐韫并无如他预设里那般闹他,她仍只定定望着他,眼里干涸一片,没有泪水,却也失了光。
谷清胤上一次见着齐韫此番模样,还是在十年前。彼时她得知被师父救至山庄的少年溺亡,于湖边哭了半日后,再醒来便是如此神情。
后来足有半年时间,他同师弟们日日变着法哄她开心,才令她慢慢拾回了笑容。
是以谷清胤的清楚,齐韫再现此神情,比以往她如何闹他都严重得多的多。
即便他待她并无男女之情,可她的笑容却仍是他所珍视之物。
“阿韫,师父救了我,我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而你,更是我珍之护之的妹妹,我希望你能明白……”
谷清胤拿话找补,却更是字字句句直戳齐韫内心。
“所以,一直只是妹妹吗?”
齐韫仍定定看着谷清胤,周围的一切好似不复存在,天地间只余她同谷清胤两人。
丢人便丢人吧,她该是要问清楚的。
“七年前我们进山狩猎,你不顾危险从虎口救下我,却被猛虎一掌拍晕,差点丧命,也是因为我是妹妹吗?五年前我不慎将我娘留给我的佛串掉入湖中,你跃入湖中打捞至半夜,也是将我当妹妹吗?还有四年前,你亲手炼铸了最趁我手的短剑当我生辰礼,也是因为妹妹之故么?三年前……”
齐韫一一细数被她所珍藏的记忆,那些她本以为双向奔赴的美好时光,如今看来竟只是她会错了意。
“是。”
随着谷清胤轻轻的一声落下,齐韫的心已经落无可落,掉到了最谷底。
“好,我明白了。你们先回去吧。待师兄大婚当日,我会回去喝喜酒的。”
齐韫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
一语既了,她径直转身,却在对上严叙心疼的视线的那一刻,瞬间破防。
“阿韫,跟我回去吧。”
因时下齐韫背着自己,谷清胤并看不到她双颊滑落的清泪,上手便要拉他。可他指尖刚触到齐韫的衣袂,便被严叙一掌拍了掉。
下一瞬,严叙便牵起齐韫的手,大步流星便往反方向走去。
谷清胤怔怔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到底是再未追上去。
只是妹妹么?
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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