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刺客初交手时,严叙便晓得他们必不会是陆知离所遣。依那疯子的性格,这些黑衣人属实入不了他的眼。
是以严叙并未将他们灭口,而是要借由他们之口为隐月阁澄清。然而便是他也未曾料到,此行的刺客竟是为苏玉綮而来。
“我来为你们解答吧。”
谷清胤瞧见齐韫和严叙双双往他们处看来,约莫猜到了刺客说了些什么。是以他阔步朝他们走去,冷冷睥了倒在地上的刺客一眼。
严叙将刺客的生杀权交与了谷清胤,然谷清胤到底为未杀他们。于江湖客而言,残废是件比身死更为痛苦的事,严叙既已将惩罚给到了他们,他便无须再做什么了。
回客栈的一路上,谷清胤方才将苏玉綮的身世告诉了齐韫二人。
却原来,苏玉綮便是御镜门的人。数月前,御镜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苏玉綮是唯一的幸存者。
而御镜门的宝物玉镜,此时便在苏玉綮身上。
谷清胤初见苏玉綮时,她正被一行数人所纠缠。齐韫所期待的英雄救美的戏码,早在他们身上便上演过了。
得救之后,苏玉綮心甘情愿将玉镜双手奉上。
谷清胤自是不贪此宝物的,然为了更好地确保苏玉綮的安全,玉镜便暂时交由了他保管。
这也是因何,“广闻四海”的伙计会探得玉镜在他身上。
“那师兄可知是谁人灭了御镜门么?”
听罢谷清胤的话后,齐韫方才开口问道。
此虽是苏玉綮的门内事,然能从谷清胤身上探得消息的,她自不会询问苏玉綮。
只是这次,一直静默站于谷清胤身侧的苏玉綮却先于谷清胤道:“是隐月阁。”
此答案倒不出齐韫意料,她一路听来的关于隐月阁的传闻皆不出此之右。
冷血,残酷。
是以她低低咒了声,“我说什么来着,隐月阁阁主他就不是个东西啊!”
严叙太阳穴猛跳了两下,他终于首次正眼看向苏玉綮,“姑娘确定灭御镜门的是隐月阁么?可有何证据?”
“隐月阁阁主如传闻里那般戴着面具,我亲眼见着他举剑刺入了门主的心脏。他更是……玷污了我们家小姐。”
苏玉綮一双手在水袖下紧握成拳,提及自家小姐,她几是一字一顿艰涩开口。
她入御镜门时只有五岁,与小姐同龄。是小姐在一众粗使丫鬟中挑中了她,此后更是与她同吃同住,带她亲如姐妹。
苏玉綮在御镜门这些年,身份虽低微,然琴棋书画与剑法,她都跟在小姐身后学了个遍。
非要讲究起来,一些闺阁小姐或许尚不及她。
听罢苏玉綮的话,齐韫于心下更是深恶了隐月阁阁主一分。
唯有严叙轻轻嗤了声,“说到底,你还是未见到他面具下的真容。”
“可这世间,并无几个人知晓隐月阁阁主的真容,便是看到又如何辨得真假?依我看,一个标志性面具便足以。况且……那档子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齐韫作为隐月阁职黑,可听不得有人为隐月阁辩解半个字,即便那人是严叙。
对齐韫此番油盐不进的态度,严叙只觉头又疼了几分。这下隐月阁阁主在齐韫眼中,不再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
最初严叙到山庄提亲时,便将隐月阁的存在悉数告知了齐韫父亲。若说这世上还有严叙所敬重的长辈,那便只有师父韦三立和齐韫父亲了。
彼时隐月阁已声名狼藉,齐韫父亲却坚持要他以隐月阁的名号提亲。
十年前齐韫父亲不与所谓名门正派为伍,收敛了严家上下百余人的尸身;十年后他更是冒着犯天下之大不讳高调同隐月阁联姻,要打那些名门正派的脸。
然而正派的脸疼没疼严叙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真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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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内村没什么外来人,客栈里厢房空出了十几间,他们一人一间倒是舒坦。
严叙的房间在最边上临窗的位置,他甫一推开门,便见屋内早有一人背对着他而坐。
月光自窗棂洒入,照得来人身量颀长,气场阴冷。
而那背影,严叙自是熟悉——
是陆知离。
严叙眉头微蹙,面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合上房门,而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向陆知离走去,“你来做什么?”
“杀她。”
陆知离仍是背对着严叙,他指尖轻点着桌面,低低笑了一声。
只简单的两个字,却有如从地狱传来的远古声响,孤冷又摄人。
严叙瞳孔骤缩,他将身形一闪,一把扼住了陆知离的脖颈,眸中渐渐染上了嗜血之色,“我便先杀了你!”
陆知离并未挣扎,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如若以他一命而绝了严叙的人性,倒是划得来的。他向来疯魔,食人血啖人肉亦是常有的事,死生早被他看淡。
然他却知,严叙心中有情,对齐韫如是,对他亦然。
严叙并不会杀他。
同陆知离所料想不差,暴怒之后,严叙眸色逐渐褪去了杀意,手也渐渐松了开。
“我还是那句话,隐月阁会是盛朝最大的商会。便是你杀了齐韫,亦不会改变任何。更何况,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
陆知离拿手松了松脖颈,却又不甚在意地笑道:“那还是……我先帮你杀了谷清胤?”
“我管不着。”
严叙再度沉下了声,末了又道:“之前的那些刺客,都是陆知瑶所派的吧?”
此前严叙一度以为要杀齐韫之人是陆知离所派,然今晚陆知离一开口,他方终于想清此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所在。
诚如陆知离的疯魔性格,要杀人便毫不遮掩,又何须匿于刺客之后?至于在深林里救下殷卢一次,应是他替陆知瑶善后。否则,这偌大的江湖,严叙想不起到还有谁能劳得动这个疯子的大驾了。
而陆知瑶其人,是隐月阁里唯一的姑娘家,也是陆知离的胞妹,更是做梦都想当阁主夫人之人。
她平日里便性子骄纵,然严叙却从她身上窥见了齐韫的影子。又因着陆知离的关系,这十几年的同门生涯里,他也纵着她胡来,只除了次次纠正她对他之心意。
可到底,陆知瑶和齐韫终是不同的。
齐韫知道谷清胤心下有人,只是小小哭了一阵后便又恢复了一贯乐天的性格,跃跃欲试要同苏玉綮一较高下。
而陆知瑶,要的却是齐韫的命。
“殷卢呢?”
见陆知离不置可否,严叙更是直接问道。
“杀了。”
这次陆知离回答得干脆,殷卢数年前同隐月阁阁主过过招,在严叙使出必杀技后便将他认了出来,自是再留不得。
其实要封殷卢的口有诸多办法,他却选择了最为简单的那个。
严叙还想说什么,隔壁传来的杯盏碎落的声音却令他心里猛的一窒,他再顾不得陆知离许多,抬脚边往隔壁屋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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