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马车外的男子开口,日光恍惚他的面容,楚渊看不真切,心想,莫非是夷醉认识的人?
他心里盘桓了一会该如何糊弄对方。
说自己失忆了不认识他?那他怎么会在马车上啊?
说自己是逃难的乞儿,只是混进商队想要入城讨生活?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刚才入城查验时他不在车内,对方只要找领队的老者一合计,他立马就会露馅。
说自己是刚刚在城内上马车的?上来干嘛?偷东西吗?这个会被瞬间扭送到官府去吧!
楚渊思来想去,感觉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方便糊弄的借口,他此刻这个刚打算做坏事就被人抓到的境况实在是太过尴尬了。
那人见他良久不语,便又想要开口。楚渊却不想再和他过多纠缠,只是慢慢走到马车门口,对方以为他要下车来说,便让开一个位置给他下车,甚至还朝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让他搭着他的手下车。
楚渊见机会来了,便佯装着下车的样子,眼睛悄悄地观察着逃跑的路线。等他脚一落地,便毫不留情地直接往刚刚看好的方向跑了过去,只留下对方愣在原地,手还抬在刚刚的位置。
“少爷,怎么了?这辆马车上的货物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商队的杂役走过来,看着墨流暄朝马车抬起手,好奇地询问?
他尴尬地收回手,握拳干咳了两声,道:“没,没事。箱子都很完整,里面的货物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那就好。刚刚听宇文伯伯说,咱们运气不好,进城的时候正巧赶上城门的人查验货物,我还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呢。”
然而墨流暄此刻却也无心听他讲述城门查货这一桩怪事。
竟然,跑了?
现在这个时间,夷醉不是应该在玄元剑宗吗?怎么会又跑到这华泉城来了?
他眼里闪过一道光。
“……跑了也好,省得遭那不该受的罪了。嗯,跑了好……”他开始自言自语。
“少爷,你在说什么呀?”杂役不解地问。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你快去帮宇文伯伯点货,可不能出差错啊!”
“得嘞!我这就去!”杂役年纪也还小,只觉得自己重任在身,顿时干劲满满。
“只是,跑出来,吃了不少苦啊,师弟。”墨流暄想起刚刚马车上那人身上布满泥土和血污的衣服,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楚渊躲在巷角一个隐蔽的阴影处,回想刚刚下车时看见的那人的面容。
是墨流暄。也就是《苍穹之刃》小说的主角,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但是很奇怪,按照时间线,墨流暄现在应该刚刚拜入袁西澈门下半年,怎么会出现在华泉城内?似乎还与那商队有关系。
他本还觉得,如果那人与夷醉认识,也许可以借助对方的力量帮助自己找管家,这样贸贸然跑掉有些可惜。
但是,这个墨流暄不对劲。至少和原小说中的墨流暄不一样。
楚渊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管家出现在小说里,意味着小说存在变数,他之前一直下意识地将自己作为那个变数。
但是,可没有人说过,一篇小说只能有一个变数。
“有趣有趣,不过他可就有的忙了。”楚渊一想到管家除了自己之外还要面对别的变数,不由得感叹道。
在没有完全掌握对方动向的情况之下,如果他将自己的状况袒露过多,非常危险。
楚渊准备仍然按照原计划行事,混入九门集市中。
他目光向下,打量了一阵自己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又伸出手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换掉这身脏兮兮的衣服!
楚渊从怀里掏出一颗色泽殷红的鸽血红,放在阳光下照了照。
他不懂宝石,但这是放在袁西澈桌案上一堆鸽血红中的一颗,想来应该也是有价无市的宝物,换上一些财物应当还是足够了。
为了避免名贵的鸽血红和他这身破烂形成鲜明对比,令人起疑,楚渊特地穿街走巷,尽往偏僻的地方去,在华泉城内接近城墙的部分寻到了一家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冷清的当铺。
当铺的掌柜是个寡言的中年人,他一将鸽血红放上柜台,对方的眼睛便只盯着那鲜红而毫无杂质的宝石之上了,浑然不察拿出这宝石的人像刚逃荒来的。
楚渊只觉自己这一次运气好,虽然一波三折,但还是很顺利。
他在当铺拿了钱,便又在城边偏僻的地方挑了家冷清的成衣铺子,挑了套平平无奇,毫不惹眼的粗布衣裳和一双干净的牛皮小靴。
楚渊换衣服之前先找老板娘要了盆水,用棉布浸了水,一点点地擦去身上沾的泥土和血污。
他正想将就那盆水洗一洗脚时,老板娘却又端着一盆水走进了里间。
“刚给你烧的热水,擦干净之后好好地烫个脚再穿靴子吧。”她冲着楚渊和善地一笑,放下水便拉了个小板凳坐在了楚渊旁边。
“……多谢。”楚渊有些恍然地道谢,他只想着对方不看自己现在这副破落模样,肯将衣服卖给自己就已经很好,却没想到店家竟然这样热心肠。
“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好不容易才能到华泉城来的吧?还是个孩子呢……我同我相公当年也是,大岳的边境太苦了,年年秋收的时候都有土匪来农家打劫,往年抢粮食也便算了,那一年,却连我十三岁的女儿也抢走了……”
楚渊泡着脚,哑然地听着老板娘讲她的故事。
她把他当成同她一样,从别的地方来的人了。
“……我们不愿意再在那里待了,听来往的商队都说华泉城好,我和相公便跟着商队,一路从大岳过来。结果路上也遭了匪徒,我们坐的马车滚下山崖,我相公的腿被压断了,走不了了。我便背着他,走啊走,走了好久,鞋子都磨破了,才走到这里来。”
讲到这里,老板娘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光。她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抬起头去看透过窗棂的日光。
“我们到了这里之后,起初也很困难。身上没有多少银两,我相公又没办法出去做活路,只能帮人家抄抄书信。我呢,就去大一点的铺子绣花,白日里绣,晚上点着灯也绣。我们想开一家自己的铺子,这样,日子可以好过一点。”
“我们做到了。”
楚渊想了一下,还是换上一副少年直率的神情,粲然一笑,开口道:“夫人和郎君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我来这里,路上确实很辛苦。”他说,攥了攥手里的棉布,“但是,我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与之重逢的人。无论吃多少苦,无论重来多少次,我还是想见到他。”楚渊抬起头,又朝着老板娘一笑。
老板娘伸出手指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轻轻摸了摸楚渊的脑袋。
“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她言语温柔,含了真情。
楚渊微笑着看她,觉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奇怪。
他擦干净脚,给自己套上袜袋和小靴,将几个水盆放置妥当,开始换衣服。
人可以相处共事许多年,却仍然虚与委蛇,难以交心。
他系好衣带,穿上外层的短衫。
却也可以萍水相逢,真心以待。
他走出里间,对着镜子,慢慢地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
还有件事。
他突然想起来桑武交代守卫寻人时说的话,凑近镜子,抬起手抚了抚眉尾那颗凸起的红痣。
这颗痣太扎眼了,得藏起来。
楚渊目光落到妆奁上,抬手拿起了一盒肤粉与桂花油。
“小郎君要吃个糖葫芦吗?刚出炉的,糖衣厚得很!里头的果子也甜!”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贩满脸笑意地向楚渊推销着自己的糖葫芦。
“……还是给我一串吧。”他本想拒绝,但几乎已经两天没有进食的身体向他发出了抗议——糖葫芦也好!先吃个糖葫芦开开胃!
“诶好嘞,给你挑一串果子最大的!”小贩接过钱,果真将最大,糖衣最厚的一串递给了他。
楚渊道谢,便开始咔咔地啃起了糖葫芦。
他正往九门集市走去。
换好衣服之后不必再像之前一样畏首畏尾,只能靠着墙根的隐蔽处行进。是故,此刻他才开始仔细打量这天下闻名的富庶仙城。
楚渊此前历经的故事中,曾经有过一个民不聊生的乱世。
那里的人命尚且不如草芥,军队铁蹄踏足之处,便是流血漂橹。而这里,人人安身立命,平凡处但见人间烟火,倒有些张择端画里的意味了。
最后一颗糖葫芦还在嘴里嚼,楚渊也遥遥走到了九门集市的外围。
一只又黑又粗的大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捂住他的口鼻。
卧槽???
“小兔崽子,藏得真好啊,换了衣服,还把痣给遮了。嗯?”对方另一只手伸上来,用力地擦去他眉尾做的伪装。
“可惜啊,没人告诉你,这些东西你藏得再好也没用。只要带着这个,就能看见你身上的红光。”他拿起一串红色的珠玉,在楚渊眼前晃荡。
楚渊顿时气血上涌,感觉自己多年的低血压在这一刻得到了根治。
这特么是剧情杀吧??!!夷醉记忆里也没说他身上有红光啊!
“下贱胚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桑武从身后掏出鞭子,一脸大仇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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