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早上了,该起床了。”少年清脆又微哑的声音似平地一声惊雷,炸在管家耳边,穿过空气直击脆弱的耳膜,把还在和周公约会的他电醒——
才怪!
醒是不可能醒的,眼皮都不会掀开一下的!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在小说里休息的机会,离他在剧情里出现的时间还早,又不上班,昨天也把所有的账本查完了,今天他说什么也是不会在这个点起床的。
楚渊原本看他被惊了一下,以为管家要醒过来了,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饶有兴致地撑着脸。结果,管家连眼皮也没掀开一下,甚至还抱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他。他脸上那神采便瞬间熄灭,转眼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脑袋胀着脸独自生闷气。
一时,房间内便安静了,只有呼吸声,非常适合入眠。
嗯,这样才乖,不要打扰困倦的大人进行一天一次眼睛一闭一睁的心灵修复工作。管家心想。
恍惚间,他看见周公又一脸慈祥地向他招着手,要他坐在自己旁边,他要给管家剥橘子吃……
黄黄的,圆圆的橘子像太阳一样,管家还没有走近,就已经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周公爷爷笑眯眯地把橘子皮剥下来,把果肉分成两半,仔细地撕掉上面橘络,把他们放到盘子上,摆成小太阳的形状,然后盘子被推向管家。
有点像哄小孩吃水果。
但是管家太喜欢吃橘子了,他毫不迟疑地拿起一瓣橘子,毫不迟疑地就往嘴里放——
下一刻,管家突然感觉有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像是,谁的手臂……与此同时,他耳边又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哥哥,该起床了!”
……逆子纳命来!
即使管家作为“旅者”,去过了这样多不同的世界,他也仍然需要承认,在隐谷住着是非常舒服的。夏天的烈阳穿过隐谷终年不散的云层会变得微凉,偶有一阵风吹过,竹叶相交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长尾山雀躲在林子里没有猫出现的地方唱歌。
潺潺的溪水旁立着清雅的竹舍,一个半大少年正在竹舍里的茶桌上撑着腮帮子,时不时叼一块茶点啃着,满脸写满了“装模作样”的乖巧。
这“装模作样”的原因无他,乖巧的少年正是刚刚强行唤醒管家的“逆子”,也是前几天茶茶撺掇管家在九门集市救下的人,据他本人说,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
左手托着茶船,右手提起茶盖,在碧色的茶汤上反方向轻轻刮去浮起的茶叶,呷一口茶,在唇齿间滚几下再慢慢咽下。管家抬起眼眸,隔着茶盖打量着桌子对面的少年。
虽然他在九门集市那一遭为了省事,胡说八道了不少东西,但只有一点,管家完全没有捏造,这个少年,的确是个非常极品的鼎炉。
他身上散发着浅浅的丹朱色的光芒,属于特殊灵根的光芒。
和一些小说里的设定相似,这里的鼎炉大多也长相精致出众,有的女性甚至媚骨天成,比一些妖修更妖媚诱人。而这是个少年,长相虽然和妖媚毫不沾边,倒也精致秀气得令人称奇。
少年生着一头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过分长了的头发,色如乌木,极深极沉。细得生丝似的黑发下,盖着白净玉润的皮肤。瑞凤眼流光熠熠,相当有神采,而眉毛则像两道小剑,长而入鬓,左边眉尾接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颗半个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痣,长在这里,嵌进皮肤,像悠悠落进雪地中的一瓣红梅,浓烈得有些扎眼。
管家放下茶碗,立起身子,把茶桌旁的轩窗推开,薄薄一层阳光便从窗外探进来,照亮他衣袖扬起的一阵细尘。
少年于是忙不迭地转过头来看管家,好像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举动。
管家有些尴尬地掸了掸衣袖,示意少年,他不过是想开窗透透气,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少年这才又转回脑袋,继续啃着盘子里的茶点。
他醒过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活泼,开朗,喜欢拎着茶茶和他玩,像这个年纪所有的孩子。但偶尔,他还是会表现出一种有些奇异的紧张。
又端起茶喝了一口,管家开口:“你还是不愿意去修炼吗?外门的长老人很好哦,是个温柔的大姐姐。”虽然只是看起来是姐姐,若论起实际年龄的话,应该可以当太奶奶了。
他瞬间奓了毛,茶点从嘴里“啪”地一下掉在桌子上散成好几瓣,碎屑铺在桌子上,惊得他凌空手舞足蹈了好几下。
“噗。”管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听见管家发笑,脸窘得一片通红。
好容易害羞。
这个世界的鼎炉并不是一个特定的种族,而是一些有单灵根天赋的人在娘胎里基因突变,变出了另一个更大的无属性灵根。这个大灵根完全不用修炼,从出生起就会自动汲取灵气储存起来。如果有幸拜入仙门,开始修炼的话,这个大灵根就会将此前积攒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渡进另一个灵根之中。
所以他们的天赋甚至胜过大部分普通单灵根修士。相对的,另一个属性正常的灵根在一开始会比普通修士小很多,起步的几个阶段,练气、筑基都会比寻常修士慢,但只要熬过这几个阶段,到后期就会非常厉害。
因此,管家一开始就和他商量,想把他送到外门去修炼打打基础。但是他一直不同意,还道德绑架管家,说既然救了他,就要对他负责!无语得管家好几天不想和他说话。
可能是有几天没理他,他憋坏了。有一天管家正抱着茶茶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月亮,鸣蝉在耳边嗡嗡地叫着,溪水缓缓流淌,他揉着茶茶的脑袋,正在感受难得的小确幸。
结果少年直接从管家背后冲上来,手臂环住他脖子,差点没把他勒死。
“先生可以当我的老师吗?我想要先生当我的老师!不要送走我,好不好……我会很勤快的,什么活都可以干,可以帮先生算账,可以帮茶茶梳毛,还可以,还可以……以后还可以保护先生的!”他越说越激动,越说手上环得越紧。
“不……不是,等等……松……松开……”管家快被勒死了,张开嘴大口大口地想喘气,结果感觉一口气都喘不进来。
“先生不答应我我就不松!”
“好……行……松,松开……”管家已经被勒到满脸通红,在翻白眼,距离被勒死只差一点点了。
“老师!我会一直陪在老师身边的!”他终于松开,走到管家旁边来从正面抱住他,嗷呜嗷呜地叫着。
管家大口大口地喘气,茶茶盘在他腿上睡着了,黄白花斑点缀的长尾巴悠闲地摇摇晃晃,完全没参与到这一场性命相干的殊死搏斗中来。
抬起右手,管家本来想给他一个大脑崩,但他脸埋在他胸口,手还不住地拍着,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很乖地在帮他顺着气。管家抬起的手便收回来也不是,落下也不是,只好停在他脑后,轻轻地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管家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是别叫老师吧,我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你不如,便以兄长称呼我吧?叫我哥哥怎么样?”管家提议。
“哥哥。”对方叫得毫无心理负担。
这声哥哥叫得管家心里一颤。完了,猫给他拐了只狗回来。他可是,完全搞不定犬科动物啊……
那之后,管家还是会时常提起要他去外门修行的事情,尽管这对他来说可能会很辛苦,但在这个世界,对于一个有可能被邪祟掳走用作鼎炉的人来说,变强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虽然管家自认为保护好他不是什么难事,但再过几年,当他正式进入剧情之后,总有分身乏术,无法照拂到少年的时候。
每回提起这事他就会非常紧张,常常会做出一些很有趣的举动,好像生怕管家把自己送走后不要他了,他便再也见不到管家了。
“哥哥你别笑了……”他红着脸把茶桌上的点心碎屑收拾好,抬起脸小心翼翼地瞧了管家一眼。
“是你太好玩了。”管家笑着又呷了一口茶,“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只是去外门上课而已,坐英华扇来回就好,每天都可以回来。”英华扇便是他此前去九门集市时使用的座驾,不需要使用者用灵力催动,定期补充灵力,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敲一敲便好,正适合还没摸到修行门道的小孩。
他垂下脑袋,很沮丧的样子,如果他脑袋上有狗耳朵的话,现在可能已经软软地耷拉下来了。
“一定得去吗?”他弱弱地问。
“你的体质很特别,这是保护你自己最好的方式。”管家点头,放下茶碗,“而且你不是说,以后要保护我的吗?我资质不好没办法修行,你要修行才可以保护我呀。”管家歪了歪头,抿起唇朝着他笑。
因材施教,还得是我。管家心里得意地朝自己比一个大拇指。
他听见这话,瞬间便像打了鸡血似的从茶桌上站起来,握起拳头元气满满地说:“那我去!但是,不想坐扇子去……”
“为何?扇子不好吗?它飞得很快的。”管家有些疑惑。
“嗯……它飞得太高了,我害怕。”少年解释到,手指缠着自己的衣带。
“怕高吗?那我陪你去吧。”管家回答道。
少年顿时面露喜色,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可以吗?哥哥可以送我去吗?”
“是的。但是说好了,过几天就要开始修炼。不能偷懒,和我拉勾。”管家伸出手臂,收拢起手指,把小拇指留给他。
少年瞬间把自己的小拇指搭了上来:“那哥哥还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他努努嘴,朝着管家提要求。
“嗯,好。”管家带着笑意答应他。
至少,在故事结束前不会离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们摇着手指拉勾,最后还大拇指相贴,紧紧地盖了个章。
“要遵守约定。”
“小渊。”管家终于念他的名字,他的心脏鬼使神差地,错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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