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虽住了,寒风却刮得更甚。

    十余号杀手带着彭羽,跟着领头的飞奔在漆黑的街道上。呼啸的风声飕飕吹来,在他们疾速的飞奔中,“呼呼呼”的在耳际环绕。残留的雨水从一排排屋檐的瓦片上时快时慢地滴落,又跟着湿透的石板路上的积水汇成一片,在街角处的凹坑里缓缓流动,也在街道上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到处都是水,有的地方更密集,有的地方只是有些潮湿,但在屋檐的阴影之外的每一片水面上,又都清澈见底地倒映着天空中刚刚露出的月光。

    那领头的如今只收到了一个命令:将彭府灭门,然后带上彭羽出城。

    如果要出城,要尽量快。

    他已经提前对神都的地形进行了一番考察,发现从彭府到城门有至少十几里的路程,其中通衢大道、三街六巷有至少十来个可以抵达目的地。但其中除了因为路途中有死胡同和店铺民宅密集、故而行人无法通行的地方以外,尽皆是路程较远,或是七弯八拐,很难直达者。只有一个地方,既是通往城门的必经之路,又是捷径。他现在就往那个地方赶去。那个地方就是:东街口。

    寒风仍是在吹,夜色在月光下仍是漆黑。

    街道旁的一个个房屋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一排排迅速地掠过眼前,在乌云还未散去、湛蓝幽深的夜空下,被衬托得参差不齐、鳞次栉比,轮廓模糊又鲜明,朦胧中竟似黑黢黢地连成了一片,却又看得出彼此之间的界限。

    穿过一大片住宅,来到拐角,已是身在了十字路口,向右一拐,东街口就快到了。巷子越来越窄,左右已不到两丈宽,但前后两边都有路,并不是死胡同。两旁环绕着许多店铺,都是只有一层的老房屋,许多墙皮都已剥落,屋檐上的瓦片似乎都快掉了,显得颇为陈旧,就是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得到。

    领头的知道这里便是东街口了,只要出了巷子,前面便是东大街,到时直接绕个弯,便可通过东南街直奔城门。

    但就在这时,忽地一个黑影闪电般神速划过诸人的视线,其速之迅捷实乃生平罕见,将一群职业杀手竟皆唬了一大跳。

    领头的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那些杀手便立刻止步。

    “谁在装神弄鬼,”领头的喝道,“给老子出来!”头转来转去,却不见个人影。

    领头的惊疑不定,又等了会儿,见没动静,便又做了个手势,准备继续奔走。

    突然,黑影再次以神速划过,然转瞬之间,即不复见。

    杀手们这次均感一阵细微的凉风拂面,皆知乃极强的内力所致,不由得胆战心惊。

    “莫非是帮主来京了?”领头的想,“不可能啊。然除了帮主,武功如此强者,也只有……”

    突然,从不知何处,传来了一连声的大笑,内劲十足。

    杀手们这时才真的怕了起来,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领头的大怒,跃到左首屋檐上,迅速地环顾了一遭,然除了一片漆黑,又哪有个人影?

    领头的遂跳将下来,皱了皱眉,冷笑道:“阁下既然同为江湖中人,何不现身露面。躲躲藏藏乃小人行径,算什么英雄好汉!”声虽不大,却深远有力。

    这时,又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就是刚才那个声音!

    似是从诸人的后头传来的。

    杀手们一齐回头。

    然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人,已经站在了才回过头的诸人的背后。

    领头的当先察觉,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忙一转身,那人已在眼前,离自己的脸庞只不下一寸的距离!

    这一番,自己亦有所胆怯,连忙后退数步。

    诸人这才发觉,也一齐回过头来,大吃一惊,连忙后退。

    那个人却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微笑,正平静地、甚至有些淡淡地望着他们。

    此时月光微亮,他正好背对着月光,看不太清形容。

    但黑暗中的轮廓,还算是清晰可见。

    他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大高个儿。

    他身穿便服,脚踏长靴,髻插玉簪,腰系宝剑。浑然有大将之风,却装束简朴,犹如平常百姓之状。又像江湖侠士一般,潇洒自若,却也似身负重任者,有所顾忌之态。

    领头的一见,便已猜着了七八分,却也不敢断定。他想:“适才所见,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甚而略高一筹。若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就是……”

    只见那人先是向他们抱了一下拳,又将双手背着,他的右脚缓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领头的和杀手们刚才吃了一惊,此刻却有些防备,一见他向前走来,便连忙再次后退。

    那人的右脚方走到,左脚又缓慢跟上,却不是要继续行走,而仅仅是向前一步,跟右脚放在了同一条线上,继续像刚才那样站着。

    只是这一次,是背着手站着。

    领头的和杀手们虚惊一场,反倒更加胆怯了起来。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自信!

    他们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却开口了。

    “诸位夤夜至此,有何贵干?”

    领头的听他语气不急不躁,说话时脸上淡淡的神情也不曾变,能够如此从容不迫者,绝对是顶级高手。于是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问:“足下高姓?”

    那人坦然道:“在下,韩忠义。”

    这话一出,众杀手都“啊”的一声惊呼,不觉又都后退了几步。

    领头的虽早已料到,武功如此强者,除却狄仁杰的护卫韩忠义以外,又有谁能现身京城。然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姓名,仍是大吃一惊,只因从前虽则闻名,却未曾见面。

    “久仰。”领头的心里暗自佩服,表面却只淡淡地道。“江湖人称‘天涯浪子’,以无影拳、凌云剑于弱冠之前便已闻名天下的韩大侠……”

    “不敢。”韩忠义不待他说完,“在下早已退出江湖,如今这些虚名也早已成为过往,又何必再提。”

    “哼,”领头的听了冷笑一声,“江湖哪里是这么容易退出的,你现在就还在江湖。”

    “我知道。”韩忠义淡淡道,“江湖其实确实是退不出的,因为人世间有恩怨,有人,所以哪里都是江湖。”

    “你说你退了江湖,却又跟着狄仁杰入了朝堂这个更大的江湖,”领头的又冷笑一声,“你还能像从前那样潇洒,做你的‘浪子’吗?”

    韩忠义没有回话。

    “听说,”那领头的又说道,“皇帝封你将军之职,你还不要。”

    “不错,”韩忠义道,“我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而已。”

    领头的明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正在暗中寻思对策。

    韩忠义突然指了指他们中间,问道:“你手下抱着的,是什么人?”

    领头的明知他表面上随意说说,其实专门为此而来,于是道:“你想怎么样?”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是从韩忠义的后方传来的。

    领头的和杀手们也都听见了,心想这时候来的是谁?

    马蹄清脆的响声从隐约可闻,到越来越近,直到将要露出头,石板路上的雨水被马蹄踏得水花四溅,水声都跟着乱响成了一片。

    只见一骑飞奔而来。

    领头的和杀手们朝韩忠义背后的巷子口望去,只见一骑快马方露出头来,上面坐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的矮胖小子,肥大的脸庞,朝着巷子里看过来,高声叫道:“韩护卫!”

    韩忠义听声音就知道是胡乐来了,听他又叫自己“韩护卫”,就不由得大怒,忍不住回头叫道:“说了多少遍了,叫我‘韩将军’!”

    那人憨笑道:“是,是。韩将军,老爷说了,如果歹徒手里有人,极有可能就是彭大人,叫你休放跑了他们!”

    领头的皱眉,明知事已败露,遂忙叫二人先带上彭羽出城。

    两个杀手点头应了,抬着彭羽,从韩忠义反方向飞奔而去。

    韩忠义眼目一瞟,展开轻功便去追。

    领头的手一挥,十余号杀手一齐将其围攻。

    领头的正待先去杀了那骑马的矮胖小子,哪知转眼间,那小子早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原来韩忠义适才假意去追那两个杀手,便是为了要掩护那小子脱身,使他暗地里去跟踪二人。此刻见他走了,倒放了心。

    这时十来个杀手一拥而上,攻向自己,一见他们所使兵刃,竟皆是短刀,登时愣了一下,只觉颇为眼熟。

    “寒刀帮!”

    领头的听韩忠义突然说出了这三个字,先是一惊,随即又哼了一声,道:“韩忠义,你既认了出来,今晚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忠义从他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一面见招拆招相斗众杀手,一面道:“你们果真是寒刀帮的人!江湖中数载未曾再有寒刀帮的动静,如今尔等再度复出,现身于京畿重地,有何图谋?何乃要劫走兵部彭尚书,快快招来!”

    领头的哼哼冷笑道:“将死之人,何必多言!韩忠义,你知道的太多了,老子今夜便送你上路!给我杀了他!”一面与部下一齐将其围攻。

    韩忠义起初乃赤手空拳与诸杀手相斗,见他们武功均不弱,本就不好对付,此时那领头的再参与其中,更是难办。

    虽有武功绝招“无影拳”,但此刻却更想试试寒刀帮的刀刃,究竟有多厉害。

    于是一个转身,呛啷一声,拔出宝剑,猛然横向一挥,顿时从锋刃抛出了一阵剑气,朝十余人甩将去。

    那剑气虽无形,却可以在一瞬间改变空气的走向,尤其是受到冲击之物,会跟着剑气扭转自身,比如此刻的雨水,从石板路上直接飘了起来,在剑气无形地划过的一瞬间,于半空中四处飞溅,登时小巷子里下了一阵小雨。

    并且雨水夹带着剑气,柔软的水珠竟也变得锋利了起来,像暗器一样,会伤人!

    杀手们大吃一惊,手中短刀连忙在空中乱舞,叮叮当当,击散飞雨,却被无形的剑气一阵带动,身不由己,向后整个人跌了出去,摔在了石板路上的水滩中。

    领头的虽然跃起身避开了剑气,但最让他吃惊的却是,韩忠义手中刚刚拔出的那把宝剑。

    那把当年横行江湖无敌手,被称为天下第一剑的“凌云剑”。

    这把剑在韩忠义的手中闪闪发亮,呈现出碧蓝色的光泽。上面隐约可见祥云的纹路,翻卷着洁白,缠绕在剑身之上。在明月的照耀下,这把剑晶莹剔透,滑溜如冰,仿佛初露的晨曦,清澈又闪亮,光芒四射。虽然看似不堪一击,却偏偏在韩忠义的手里,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成为了世所称羡的宝物。

    “好一把凌云宝剑!”领头的双脚又落了下来,赞叹道。

    “你们寒刀帮这次来,”韩忠义手中握着剑,看着那领头的,“到底有什么阴谋?”

    那领头的眯着眼不答,却在遮面布后面冷笑了几声,突然双眼一睁,手持短刀,一个箭步,直刺向韩忠义。

    韩忠义心道:“好快!”忙使剑招架。

    那领头的双手各使一刀,一刀快似一刀,攻中带守,招招互补,较其部下攻速更甚。韩忠义出剑亦如疾风骤雨之势,叮叮当当,凌云剑尖划圈挡格,身子向后连退,地上雨水四溅。领头的向前猛攻,出刀如风,刺、划、砍、劈,欻欻连声,却怎么也攻不到韩忠义的剑尖以外之处。韩忠义突然身子向前一扑,连带剑尖划过那领头的双刀,向其面门刺去。

    领头的连忙收招,回转双手,交叉双刃,挡格剑尖,被韩忠义向前直扑,不由得连带剑尖向后连退。韩忠义立时反守为攻,右手宝剑连连转圈,剑刃撞击双刀,火花四溅,叮当乱响,连绵不绝。

    受伤的杀手们早都躲在一旁瓦檐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韩忠义和那领头的一前一后刀剑相交。

    巷子里街道窄狭,围绕着一排排铺子店,行动受限,多有不便,却也更显出了二人应变之强。韩忠义却因恐损及周边民房,以致长剑无法施展,遂卖个破绽,跃上左旁屋顶。那领头的也随即跃上。二人踏着湿瓦,刀剑再次相交,在寂寥的夜空中发出既铿锵又杂乱的声响。

    斗得四十余招,那领头的眼见不敌,忙向后连退数步,倏地抛出无数枚针,直飞向韩忠义。韩忠义道:“雪松针!”幸亏眼快,手脚敏捷,一闪之间,手舞宝剑,逐一格开,细针皆落于瓦片之上。

    领头的心想:“他竟也识得雪松针,还能顷刻击落,真不简单。”兀自思索,韩忠义剑尖已送向自己,遂连忙架开。又拆得十来回,渐渐力怯,便乘机脱逃。韩忠义追将前去,却被一群杀手飞来暗器,不得不挡架,又躲来闪去。

    忽然一声炸响,烟雾弥漫,什么也瞧不见了。

    韩忠义明知他们是用了障眼法,以便撤离。

    果然,待消散后,一个杀手也没了。

    韩忠义叹了口气,收剑入鞘,又回到那屋顶上去捡了一根针收了,便径奔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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