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裟这一天的好心情终止于夜晚。
刚给师尊打好洗澡水,天道突然苏醒,他立刻出了门离房屋远些才毕恭毕敬低下头。
「你,遇到此世男主叶凡天?」天道依旧虚弱,声音断断续续。
狄裟面不改色瞎编“是的,我已和他打好关系,接下来会全力辅佐他,请您放心。”
他不担心暴露,因为天道和天道之子无法交流,原先他也不知道,只是在数不尽的时光中慢慢观察出来的。
天道转而问道「他,你杀死了?」
狄裟顿了顿,突然跪在地上朝空气磕头,“请您宽恕我的无能,我没能彻底杀死他。”
「无妨,他本就与你同为一体,想杀他,不容易,看好他,别把他放出来。」
狄裟恭敬应是,看起来十分乖顺。
「我苏醒的时间已经够长,明日醒来我会告诉你世界的走向」天道虚虚实实不男不女的声音逐渐模糊,像是慢慢远离狄裟,「保护好男主,我可以把方玉的记忆交还于你。」
祂知道自己受伤也会影响狄裟的记忆,方玉对狄裟来说是死穴、是命门也是弱点,他突然发现失去了方玉的记忆势必会惶恐,用这个引诱狄裟,不怕他不老实。
果然,狄裟欣喜若狂地重重磕头,连声道“感谢您的赏赐,我必将誓死保护男主!”
直到天道再次归于沉睡,狄裟依旧没有抬起头。看上去乖顺又臣服的头颅下的双目只有玩味的嘲讽,笑容也充满凉意,染上残酷的颜色。
全知全能的天道,您是否知道,我已经逃出来了呢?
狄裟站起身往房屋方向走,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原路返回。
“师尊!我回来了。”狄裟拎着一捆木材推开门就是热情洋溢的呼喊。
坐立不安的青年立刻迎了上去,微微踮脚捧住狄裟的脸,无神的双眼只有不安,眼圈还有些泛红,“你去何处了?”
狄裟笑容微敛,侧脸蹭蹭青年的指尖,“我看家里没有柴火烧就去树林里砍了些,别担心。”
他不喜欢师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青年勉强笑了笑。
狄裟打眼一看就知道师尊没高兴起来,把木柴扔到院外,关上房门圈住暖气,“师尊,当归从来没有抛弃过你,扔下你走的是我体内的那个废物。”
青年笑笑,没说信与不信,走到屏风后开始解衣带。狄裟耳目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当归,明日吃食是何物?”这是脱中衣的声音。
“吃…”狄裟想起青年苦涩着笑说纵容他,默了默,“师尊想吃何物?”
狄裟学会了不再自顾自的决定。
“这今日肉食吃的有些多,明日吃些菜好吗?”这是青年入水的声音。
狄裟几乎听的出来他是左腿先试试温度,右腿再慢慢探进去。
不可控制的,他想起师尊白皙的腿和粉嫩的膝盖,喉间生出几分干渴,猛地仰头一口气喝完。
“好。吃素。”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为何你嗓间突的沙哑?”青年趴在木桶沿边懒懒得享受温热的水,听见狄裟的回答,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次突然嗓子哑了。
狄裟没说话,他觉得自己要是把这套欺师灭祖的话说出来,青年能当场气哭。
挂念着狄裟,青年没再多泡,匆匆擦拭身体披好件衣服步伐急促地走到狄裟面前弯腰,狄裟喉结滚动,猩红的眼眸暗了下去。
师尊好香。
青年将尚在滴水的发丝别到耳后,微微阖目抵住狄裟的额头,狄裟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青年精致漂亮的面容、小巧的鼻尖凑上来。
测了半天狄裟的温度也是正常的,“没染风寒就好。”他长舒一口气,坐到狄裟的大腿上圈住狄裟的脖颈,奇怪地问道:“你怎的不言语?”
“师尊……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太过亲昵了?”狄裟说着,引动天地灵气烘干青年的长发。
“亲昵?”青年雪白的睫毛眨了眨,漂亮的绿宝石般的眼睛也透露着茫然,“我们亦师亦友亦亲,你是我在这方天地至亲之人,此举太过亲昵了吗?”
是了,师尊从来没有与人建立过什么关系,模糊了交往界限是正常的。
狄裟对师尊总有无限的耐心,他认真纠正道:“无论是师徒、好友亦或家人都不会坐大腿,此举太过亲昵。”
青年想了想,他年少被人放血伤了根基,体弱畏寒,但狄裟的身体温热,抱着实在舒服,“可有关系可以如此?”
“有。夫妻。”
似乎看到青年的不舍,狄裟伸手将青年按回怀里,眼里是蜜般的笑意,“不过我们不同常人,我可厉害了,我封印五感当温暖的木头,师尊不用担心。”
实话说,狄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但只要师尊高兴,想要他去摘月亮也是可以的。
“可我们同为男子,何故如此?”
“因为我对你动机不纯。”
青年不太懂,想要出声询问,被狄裟轻轻按住唇瓣,“嘘——天黑了,再不睡觉会被恶狗叼走噢。”
狄裟自认不是好人,他仅存的、所剩无几的善意都倾注给了青年,他没有学怎么尊重他人,但他愿意学,愿意以平等的存在尊重青年。
一手揽住青年的肩膀,另一手绕过他的腿弯猛地把人抱起来,全程青年安安静静,他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能听到师尊的惊呼。”
“不会。无论何种境地我都信你不会伤我。”青年埋在狄裟怀里,像小兽般拱了拱,没有防备的放缓呼吸。
狄裟的呼吸微不可查停滞片刻,又马上恢复正常。
他说到做到,没有因为青年熟睡就偷奸耍滑蒙混过关,把所有感官封印,挥手打灭烛火,抱着青年安静下去。
进了意识空间,他一脚踹开房门,肉眼可见的眼神瞬间凶狠凌厉,面部线条紧绷,“狗东西滚出来。”
过去缩在墙角边,这数十个小时似乎一动也不曾动。
“装你妈的可怜呢。”狄裟对待自己可没有这么温柔,伸手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打过去,“你到底还要我重复几遍?方玉就是嫌弃你是个废物!他从来都没把你当成过哥哥!”
“醒醒吧,永远沉浸在过去的废物。”狄裟阴沉地看着他,嘴里吐出的话比凛冬还要冰冷无情,“你快点去死吧。”
过去抱着头一声不吭,听到狄裟让他死的话抬起头,“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恢复记忆。”
“恢复了又能怎么样?”狄裟蹲在他面前托着下巴,想起过去的遭遇,蓦然笑起来,“你啊,如果继续不断美化方玉,想起来现实绝对会崩溃的,我劝你放弃你不切实际的美梦。”
他撩起衣服,身上的刀疤枪伤以及刺目的烟头灼烧痕迹不计其数,“这些都是你的好方玉给我的噢。”
狄裟笑的温和,内含的恨意刺人脊骨,“如果不是你死死控制着身体,我是绝对不会受这么多苦的,你控制着身体,疼痛却让我全部笑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过去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想要摸一摸,他从来不知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上有这么多的伤痕。
“你心软过,你忏悔过,你觉得自己太过分过,然后呢?”狄裟放下衣服,嫌弃地打落他的手,“别碰我。然后方玉指使你杀想杀的人,你立刻像狗一样巴巴领命。”
“你贱不贱啊?纯纯贱骨头。”
狄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糖,刚要扔嘴里,想起来这块糖还挺好吃的,于是他揣兜里想要带给师尊。
反正师尊还在休息,狄裟对于恶语伤自己乐此不疲,“你可能对我有错误的认知,方玉是屎,你是狗,你喜欢他我理解,天造地设般配!但我不是,我是正常鲨鱼。”
“你小子失忆前发疯死命认定我喜欢方玉,我喜欢你妈,就因为这破事,被抓了明明打不过却不把我放出来,也是,你根本不会疼,因为全他妈是我疼的!”
狄裟站起来把袖子撸上去,肱骨处有一圈明显的割伤,“我随手能碾死的废物,你跟他打的有来有往,被活活砍了手臂你还笑着劝对方回头是岸,少杀生作孽,我也是他高低得翻白眼骂句傻逼。”
随着狄裟简单粗暴的直述,记忆碎片像颗流星在过去的脑中划过,他紧咬着唇,恐怕狄裟说的是真的。
“想起来了?那你想没想起来我用命赚来的钱被你拿去舔方玉,我因为没钱只能睡垃圾里?”
狄裟笑的开怀,他根本没期待过去能产生一丝丝的愧疚,他要是愧疚早八百年就愧疚了,说出来只是纯属膈应他一下。
“不是的……方玉说他生病了,没钱治病……”过去似乎找到了什么能反驳的地方,弱弱开口。
“你把我当工具人,操控着身体给方玉钱就下线睡觉去了,你知道我打工的时候在酒吧门口跟方玉面面相觑吗?”
这个场面太过搞笑,彼时狄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去酒吧上班,当个看门的保安,哪知刚往那一站就看到方玉搂着个女人趾高气扬指挥智能人把他的飞车停到空中停车场。
哪知正好与狄裟压沉沉的红眸对上视线,他立刻松开手,站直身子心虚地喊了声哥。
“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过去激动得站起来,想要抓狄裟的衣服。
狄裟长腿一踹把人踹到,眼底都透露着不耐和嫌恶。
“我他妈让你别碰我,我嫌恶心。我告诉你又能怎样?你就不给方玉送钱了?你就回头是岸,项圈一摘宣布你不当狗了?”
“不是的,我……”
当——
墙上的摆钟响彻出古朴的声音。
“没时间听你废话,到点了。”狄裟转身就走,顺便不忘吓唬他,“你安分些,天道伤好醒了,要是让祂发现端倪,方玉就得死。”
回到现实时间,狄裟的面色依旧不好看。
他坐起来把被子往青年那边掖了掖,眸子暗沉沉的不知在考虑什么。
他就是在故意刺激过去,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过去放弃方玉。
别看过去像是身处弱势任打任骂的可怜虫,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大于狄裟,他要是铁了心和天道同归于尽,狄裟也拦不住。
他本身无所谓生死,可现在不同了。
狄裟想要活着,想要一直陪着师尊。
为此,他可以无所谓对天道摇尾乞怜,可以无所谓所有人对他施加的苦痛。
但这个想法要藏好,不能被过去发现,他对天道的憎恶已经近乎病态。
身侧被子动了动,从中伸出手臂近乎本能的立马摸寻狄裟在哪。
狄裟马上换了副面孔。
“师尊——我被梦魇住了。”狄裟抱着青年拖着长腔委委屈屈撒娇,“我梦到自己被条狗追了八条街。”
他故意说的搞笑,想逗青年高兴。
“不怕,为师在。”青年原本迷迷糊糊的,听到狄裟撒娇清醒过来,他没有笑,抱紧狄裟,微凉的手指轻轻揉着狄裟的耳朵,绿眸里是祥和的宁静和安抚,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缱绻,“我听师父说做噩梦摸耳朵会好受些。”
狄裟从兜里掏出那块糖,“师尊,啊——”
“啊?”
口腔里马上充斥着香甜的味道,引得青年不由自主用舌尖碰了碰糖块。
似乎黑暗的世界都因这块糖明亮起来。
“师尊,我们一会儿去放风筝好不好呀?”狄裟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青年。
“我……不会。”青年朝狄裟歉意地笑了笑。
“无妨!我放风筝可棒了,我教你。”
狄裟说完这话迟疑地蜷了蜷手指,抬眸试探性看了看青年。
他说谎了,他从未放过风筝。
他只是想与师尊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
青年摸着狄裟耳朵的手下移,指尖点着狄裟的心脏,“不许骗我。”
狄裟微微睁大眼睛,他很确定心脏跳动的频率没有任何变化,为什么青年能够知道?
“这是秘密。”
青年如是说:“若我全都告诉你,没有秘密的人将很快被厌弃。”
“好吧,我会努力探索的。”狄裟耸耸肩,替青年穿好衣服,“走吧,我们去洗漱。”
狄裟正倚着墙边笑着看青年慢悠悠洗脸,察觉到天道即将苏醒,敛起笑意做出惶恐的模样。
天道幽幽的出声,「书中有一人,孤僻清高、目无下尘,年仅三百岁已是化神初期,白发白睫且模样艳丽,虽男主后期使计毁了他的修为入了魔,却仍未得到他。我现受了重伤,无法找到他。」
「我要你,帮男主得到他。」
正巧,洗脸的青年突然出声,“当归,我无名无姓,原先不在意,但人怎能无名讳?我想好了,我打算跟师父一个姓。”
「其名,霁星楼。」
“我名,霁星楼。”
冥冥中,似乎一切皆是定数。
狄裟喉间发出阵阵的低笑,狗屁的定数。
他要这天道崩坏,他要师尊永远高傲自由。
所谓的天道果然不应该存在。
在看不到的意识空间,过去的身影似乎虚幻几分,又似乎只是错觉。
天道以为他同意,心想百世磋磨总算让这根硬骨头磨软,心情好了带几分诱导「只要你帮男主得到了他,我就改写你注定苦痛的命运。」
“好。”
这句话,即是回答师尊,又是答应天道。
天道更满意,又叮嘱狄裟保护好男主,沉睡下去。
狄裟走到青年身后,将手搭在他丹田处,却仍感知不到一丝修为。
“师尊,你是修士吗?”
他直言问道。
“修士?何言如此?”青年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狄裟突然这么问他。
“不,没事。”狄裟笑眯眯转了话题。
既然师尊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三百年化神初期……或许是以后的事情。
那这么说来,青年岂不是不止十年寿命了?这么久以来总算多了件令狄裟高兴的事情。
“师尊,走吧,我们去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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