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大门,洛忻便被一熟人喊走,洛呦呦迎面遇见秦杭。

    “呦呦,听说你晕倒了?”

    自从知道她已经和迟骋引在一起后,秦杭再也没叫过洛呦呦同桌。

    喜欢和称呼都随风逝去。

    “没事儿,”洛呦呦看了一眼里面,没看到迟骋引,“刚刚吃了药,现在好多了。”

    秦杭见她脸色还是发白,明显就没有痊愈。

    “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真的好多了。”

    洛呦呦说着又环视一圈,还是没有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的眼底晦暗不明,多做了句解释:“骋引开我的车去接我爸的两个外地朋友了,顺便把迟叔叔他们也带过来。”

    见洛忻在向她招手,洛呦呦指了指那边,说:“嗯,那我先过去了?”

    秦杭点点头,目光在她的背影停留一秒便移开,眼里也随即恢复了平静,与新进来的一群人握手相谈。

    洛呦呦走过去,才发现洛忻带她去的那桌正是那天在ktv的人,包括比洛呦呦先走的班长丁枫。

    丁枫笑着朝她点点头,又捶了下洛忻的胸口:“三金,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听说你过年去女友家了?”洛忻回敬他友好的一拳,“怎么样?在岳母家的生活不错吧,看你都长胖了。”

    丁枫不接受他的打趣,毕竟还有未婚女士在旁边:“以后你去女友家,不就知道了?”

    “哟,还不愿说呢,”

    洛忻正准备开口问问对面的人时,迟骋引过来了。

    “骋引,这儿!再拿个凳子过来。”

    迟骋引拿着一个米白皮凳,站到洛呦呦和洛忻中间:“让让。”

    洛呦呦搬起椅子往左让出最大的距离,可这点距离,也只能够他放半个凳子。

    洛忻不情愿地挪了挪凳子:“我就不懂了,干嘛非要坐到女生那边去?”

    洛呦呦紧挨着的是个女生,右边以洛忻为起点,大半圈都是男人,而迟骋引坐的正是男女的分界线。

    她看了看厅内,没有迟卫他们的身影,悄悄问:“秦杭不是说你去接叔叔他们了吗?”

    “他在那边,和朋友一起的。”

    灵堂被一堵墙分为左右两部分,秦杭和王乐琪的朋友基本上都在左边这个大厅,而秦兴国、王丽的朋友在右边,灵柩也在那里。

    见大家都没说话,洛忻继续刚才的话题,问对面的那群男人:“你们有谁去女方家正式拜访过吗?”

    其中一人开口了,洛呦呦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上次替女朋友回答秦杭问题的那人,不过今天他女朋友没来。

    “我说洛忻,你是在向我们讨取经验吗?”

    后者耸肩,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爷我不需要经验。”

    “我去过。”

    说话的是上次抖出周行送洛呦呦来唱歌的那人,她记得洛忻喊过他一声小王。

    “王林远,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在场的人都记得上次唱歌,他是一个人来的。

    王林远反倒是意味深长瞥了迟骋引一眼:“这得感谢迟少。”

    洛忻差点惊掉下巴,表情颇有些滑稽:“我去,难道上次你给她发了条短信就脱单了?”

    “是短信过后几天在一起的,”王林远秀了秀左手的订婚戒指,“年前已经订婚了,婚期大致定在下个月。”

    迟骋引的泪痣抽动了下,一双黑色亮仁下意识看向左边的女人。

    洛忻浑然不觉,只顾抱拳佩服对面这位仁兄的速度:“弯道超车。”

    王林远笑得别有深意:“爱她当然想早点娶回家宠着。”

    “王林远,”洛忻揽着迟骋引的肩,扬起下巴,“还不快感谢一下我身边这位大媒人。”

    “那是应该的,迟少,敬你一杯。”

    王林远举起一杯茶,后到的迟骋引没有茶,左手刚伸过来,洛呦呦眼明手快端过洛忻的茶,放在他面前:“三金这杯没喝过。”

    男人的黑痣与冷眸同时压过来,她挠了挠他的膝盖,后者才起身应下了王林远敬的茶。

    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王林远对上次和他一样落单的洛呦呦感了兴趣:“不知这位洛老师和上次送你来的那位相亲对象有没有进一步发展?”

    洛呦呦刚张口,洛忻却先一步替她回答:“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想要拿回自己的水,被迟骋引捂在手里。

    “诶?这是我的茶。”

    迟骋引冷冷吐出四个字:“要喝自己去倒。”

    洛忻撅嘴起身找水喝。

    洛呦呦对王林远笑了笑,也不想解释什么,正如洛忻所说。

    本以为话题就此打住,谁知洛忻端了一杯茶回来又开始叨叨:“不过我老妹已经有新的接触对象了,来,老妹,哥和你碰个杯。”

    洛忻的茶比洛呦呦的颜色深很多,此刻深色的那杯已经跨过了迟骋引整个人,来到了她面前。

    “有好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哥。”

    端着茶的洛呦呦坐立不安,瞥见身侧男人手指攥紧,指甲已有些发白,随即瞪了一眼洛忻,没有应他的话。

    迟骋引面不改色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在干嘛?】

    后者收起手机,小拇指伸到桌下戳了戳他的拳头,可那人还是没有松开。

    洛忻侧着身正和丁枫聊得起劲,根本没看到这俩人正在他眼皮底子下眉目传情。

    见洛呦呦冲他微微嘟起嘴,一脸无辜,迟骋引无奈松开手指,大手包着她不再发烫的小手。

    女人抿了口茶,掩饰住自己的笑。

    洛禹又说对了,逗洛忻真的好玩,因为洛忻是真傻。

    迟骋引配合她继续演下去,小声地说话:“药吃了吗?”

    “吃了,”洛呦呦的手心又开始冒汗,她摊开与他十指相扣,“退烧药没吃,只喝了感冒冲剂。”

    “等会困了就去车里睡会,不要再硬撑,不要喝茶,我给你倒杯开水。”

    说完,迟骋引拿了个电热水瓶过来,给每个人加了热水。

    洛忻调侃这个贤惠的举动:“迟少,难得难得,暂别几日,当刮目相看,突然间转性了,这么温良贤淑,我等受宠若惊啊。”

    眼睁睁望着热水瓶越过了自己,说话人飞快抓住迟骋引的衣角:“夸了你,你还故意不给我倒,真是的。”

    后者把水瓶放在桌上:“你倒完了,放回去。”

    “我待遇怎么这么差?”洛忻只好一边倒水,一边咕哝,“也不知高澈他妹是图你啥?高冷?不近人情?”

    洛忻又觑了洛呦呦一眼:“也不知我妹又是图他啥,这一对比,明显巩深更适合过日子。”

    洛忻迟早会“毁”在他这张嘴上,洛呦呦心里为洛忻默默祈祷。

    迟骋引冷眼一瞥,低声吐槽的男人仿佛身体被刺穿了几个窟窿,杯子里的热气也全然消失,转过身拉着丁枫说:“班长,走,我们去看看秦杭。”

    秦兴国是在今早火化下葬的。

    洛呦呦安静看着新墓碑,照片里的他,一如她初见时的慈眉善目。

    还记得他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小妹妹你好,我是秦杭的爸爸。”

    话音刚落地,他额头上的一滴汗就滚落到衬衣领上,她望过去,他的衬衫从肩头到胸口早已是大片汗迹。

    那时的洛呦呦仿佛能看到秦兴国在琳琅满目的书架前,心急、无措、犹豫,不知为儿子挑选哪本资料书,只好买下全部的书。

    而当她夸赞秦杭时,秦兴国的笑就如这张照片,额头与眼尾,纹路初现,刻在岁月里的些许沧桑并不妨碍这位父亲发自内心的欣悦容颜。

    洛呦呦也还记得,她说出秦杭获奖作文题目的那片刻,秦兴国面上静默的愧疚与心疼远胜过了惊喜。

    包括他住院,她去探望的那段日子,也留意到他每每看向自己儿子背影时浓浓的担忧与眷念。

    在医院喷泉边的午后,他曾欣慰地告诉洛呦呦,他能看到自己儿子拥有他们这些好朋友,他即便现在就走,也是安心的。

    洛呦呦安慰他,化疗进行得很顺利,叔叔一定能长长久久陪家人变老。

    但,这位寡言如山的父亲最终还是被病痛无情地带走了。

    秦兴国一生都想做个好父亲弥补秦杭,可到最后他也认为自己没做好。

    秦杭前二十三年都认为秦兴国愧对自己,可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才是这段亲子关系中最大的矫情者。

    虽然说,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很相似:读书、工作、成家。

    尽头也都免不了沦为灰土的结局,但离开的方式却只有两种——主动与被动。

    不管心里病了主动离去,还是身体病了被动离开,在生时,这世界都留下了他们与自己斗争、与命运对抗之下努力生存的痕迹。

    洛呦呦曾假想过,如果上天给每个人划取一个年龄区间范围,让他们都能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这世间遗恨会不会少一些?

    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未知加选择两者催化的悲喜结局才是人生的“生”,一眼就能预知最后结局的是牲畜的“牲”。

    生如修行,每个人在呱呱坠地时会得到一杯不知其味的饮料,一路上携着它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前行,渴了就喝一口提神醒脑。

    在前进途中,也许会有人好奇你手中那瓶的味道,但不会过问是否好喝。

    因为他们也有自己必须要吞塞的饮料。

    谁都是第一次做人,在踽踽独行的未知之路会摔倒,也会爬起来;会伤心,也会失意;会与亲友心贴心,也会与他们背对背。

    谁人都是朝圣之路上自顾不暇的苦行僧,至于感同这件事,只有身受了才知道。

    承受了生命的劫,方能品其苦后甘冽,一朝偶食得清甜,更懂如何苦中作乐。

    洛呦呦深知秦杭当时得到的是一杯苦咖啡,但她相信他已能够重振旗鼓、忆苦思甜,过好后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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