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洛呦呦刚出电梯,许姣妤的电话又来了。
肩胛骨夹着耳边的手机,她寻找包里的钥匙:“许许。”
话筒那端的人吞吞吐吐:“呦呦,你家那位,你……怎么打算的?”
门前的女人停住动作,肩上的手机瞬间滑落在地。
洛呦呦蹲下,脑袋埋于膝间,双肩微微抖动。
她还能怎么打算,只能那样做。
捡起已经黑屏的手机,女人抹掉眼泪,急忙跑出小区修好屏幕,回了许姣妤一条消息后,又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忙吗,没事,我就是……想你了,什么时候回来?”
“嗯,”她攥着颈间的那处温凉之物,“明天机票定了告诉我。”
第二天中午,洛呦呦便收到了迟骋引已下飞机正在往她学校赶的消息。
估摸着时间,她才淡定提起抽屉里的纸袋出了校门,站在街边等候。
“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上了车,洛呦呦坐在他身旁,特意把袋子放于右侧。
后座的男人扫了眼棕色纸袋,握住她冰凉的手:“李叔,送我们去人民路那家粤菜馆。”
说完,他靠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尽是疲顿之色:“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男人的突然靠近,让洛呦呦僵着身子后退,不经意弄得纸袋哗啦作响。
迟骋引头也没抬:“那是什么?”
“没什么。”
洛呦呦向他那边挪了点距离,没有受到挤压的袋子安静靠在车门边。
男人的下巴忽然磕在她的肩窝里,轻磨了两下锁骨:“好像又瘦了,冷不冷?”
慌忙摸了摸衣领,洛呦呦挺直空无一物的脖颈:“不冷。”
“嗯,那就好。”
不多时,耳边传来迟骋引平稳的呼吸声,一阵冗长的沉寂过后,车子稳稳停在饭厅门口。
倚窗而坐的俩人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欢喜,彼此沉默着,只听得见碗筷的声音。
“我们……”
“呦呦。”
舌头打了个转,洛呦呦止住话头望着对面的人:“怎么了?”
“我们今天已经和德开达成合作意向了。”
“嗯,”女人抿嘴一笑,却没有牵起小梨涡,“恭喜。”
“中午和于耐吃了顿饭,他们上个月接了一个大单,算是把公司去年亏损的都补上了,我也对他说了,到时候我会把我的股份都转让出去。”
“嗯。”
“礼物在行李箱里,王竞带回了公司,等会我拿给你。”
“嗯。”
“秦杭说他从老家回来了,还带了特产给我们。”
“嗯。”
“昨天的晚会,我看见易晏了,还和他……”
“我们分手吧,迟骋引。”
男人手里的筷子并没有停下,夹了一块蒸南瓜放进她碗里,只吐出两个字:“理由。”
“我们不合适。”
盛了小碗薏米红豆粥放在她面前,迟骋引慢条斯理地说:“哪里不合适?”
他俩之间的事,洛呦呦也不想撒谎搬出第三个人来承受无辜的指责和伤害。
来之前,她最怕的是他问分手原因,而现在她害怕的是他此时的态度,漫不经心,仿佛她谈论的是天气这些日常问题,与他毫无干系。
南瓜刮着洛呦呦的食管,一寸一寸向下,她憋着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
迟骋引打断她的话:“服务员。”
待服务员走近,他才开口:“筷子掉地上了,麻烦您换一双。”
重新拿到筷子,男人复又抬起头,带着疑惑询问:“刚刚你说什么?”
“我说,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各方面都不太合适。”
迟骋引的泪痣无言望着说话人,薄唇轻抿下垂。
“迟骋引,我不懂如何经商,所以你很少给我说公司的事,我不喜欢应酬,所以你不会让我去参加那些只顾陪笑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宴会。”
“我不吃什么鹅肝松露鱼子酱,所以你也不带我去外国顶级料理餐厅。”
“其实,你不用处处都迁就我的,我们俩的家境已经决定了彼此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习惯。”
男人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洛呦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并不是说我们之间有云泥之别,我只是想陈述当下的事实,我有踏不进你世界里的无力感,你也有无法适应我生活的局促感。”
男人锁着的眉间覆满道不尽的悲愁,促使眼下的一星黑有了生硬的顿挫:“呦呦……”
心脏被这个压抑的空间榨干了最后一丝氧气,皱巴巴的小团器官挂在洛呦呦的肋骨上,连孱弱的呼吸也是奢望。
咬着下唇里的红肉,她挤出今天第一个小梨涡:“你出差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现在还没接管叔叔阿姨的公司,我已经不能接受你经常忙得不在我身边。”
“我骨子里是个非常传统的人。”
痛觉透过神经刺激着大脑,说话人此刻的神智异常清醒,分手的思维也越来越清晰。
“所以我想清楚了,我想找的另一半是经常能够陪伴自己的,就像我爸妈那样。”
说完,她放下筷,轻松一笑:“或许就像我爸说的那样,我是个过小日子的人,找一个像我这样有着稳定工作与同步休息时间的人相处,会更适合。”
“你是想找个适合的人过日子?”男人英挺的鼻子生生切割掉屋内的暖气,泪痣也在脸上失尽温度,“不管这适合里面有没有爱?”
洛呦呦不在意地耸肩:“爱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再炽热的爱也会被长久的差异生活磨碎。”
“是吗?洛呦呦,你不能用一些间接经验,直接宣判我们的感情,别人的经验可以作为警示或参考,但不能成为唯一标准。”
“不是吗?”迎上对面仓黑的疏离眸子,洛呦呦歪着头,一脸坚定,“我们年纪还小,一定会遇见的。”
“你遇见了吗?”
女人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消息:“我遇见了。”
电话下一秒响起。
“喂,嗯,在人民路这边,你今天不值班吗?好,等会见。”
见她挂了电话,对面的男人嘴角挑起一抹讥笑:“所以,你适合的人是周行?”
只顾抱着手机回复,洛呦呦头也不抬:“他挺好的。”
“洛呦呦,”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迟骋引一字一句吐出,“他家的背景也不小。”
“是吗?”放下手机,女人圆瞳笑盈盈,“没关系,如果不适合,我会考虑下一个的。”
唇边的冷笑溢开,迟骋引的双瞳俨然结冰:“是啊,喜欢的人那么多,又不差我和周行两个,什么冯君湛、巩深,还有那个什么隔壁班老大。”
洛呦呦不怒反笑:“喜欢你的人也不少。”
说完,她把棕色纸袋放在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面,还有阿姨给我的护身符,麻烦你交还给阿姨时,代我说声谢谢。”
男人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她手里的红色锦囊:“这是她专门为你求的,不用归还,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了,她也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好。”
菜还没上完,洛呦呦已经到了分手的最后一项:“那……祝你幸福快乐。”
似没有听到祝福的话语,迟骋引凝睇着她:“和平分手的人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可以做朋友?”
洛呦呦没有分手的经验,不知他怎么突然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见面前女子摇头,迟骋引继续说:“那为什么不可以做朋友?”
洛呦呦坦然直视他的眼,反问:“为什么要做朋友?”
“因为我无法把你当陌生人。”
“迟骋引,我们不能是朋友。”
审视着说话人,洛呦呦语气十分坚决:“我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朋友之间是不会这样的,不是吗?”
没等他回答,她扔给眼前人一个释然的微笑便离开了。
春雨稀稀落落下了一刻钟后,男人提着袋子,趿拉着脚步,颓然走出餐厅。
李叔下车打开后座,那人站在车旁无力地挥手:“李叔,您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重回驾驶座上的人看着路边男人驼着的佝偻背影,叹了口气:“都是带着泪出来的,不知是谁伤了谁?”
前脚先走的女人进了拐角处,拨通一个电话:“秦杭,我和他分手了,你最近多陪陪他。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嗯,他同意了。我没事,嗯,谢谢。”
挂了电话,洛呦呦仰头望着头顶这棵抽新芽的柳树。
他俩的世界里,去年的严冬似乎和今年的仲春颠倒了顺序。
这个春日比寒冬腊月更寂冷萧瑟,刺人心骨,食人血肉。
春雨拂面盖脸,如细密绵长的小针一般扎入女人的脸部毛孔,顺着血管,直直捣入胸口,垂死挣扎的紫绀色心脏抽搐了下。
洛呦呦回到家后,陆双琼也被她唤了回来。
“呦呦,发生什么事了?我车刚停到你大伯家,你就打电话喊我回来,我都没来得及和他们打声招呼。”
见沙发的人环抱着双膝,双肩不停抽动,陆双琼急忙跑过去:“怎么了?宝贝女儿,你别吓我。”
“妈,”洛呦呦抱住陆双琼,泣不成声,“我和他分手了。”
后者皱起眉擦干女儿的眼泪:“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分手了?”
“妈,上次我骗了您,对不起。”
“没事没事,”陆双琼倏地也红了眼,轻轻拍着说话人的背,哄道,“乖女儿,慢慢讲,有妈妈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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