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许姣妤看着座椅上的人,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或者我先送你回病房?”
“我可以的,”洛呦呦重重地点了点头,“许许,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出这个大门,就在这儿坐会就回去,你快去吧。”
“那好,我把资料拿了就过来,”许姣妤一步三回头,“你坐几分钟就回去,听见没有?千万不要受凉,不然身上疼。”
洛呦呦笑着回应:“知道啦,啰嗦的许婆婆。”
看着许姣妤走远的背影,女人戴上耳机,目光搜寻了四周,最后定格在对面门诊大楼的时钟。
七点零五分,还真得等一会儿。
圆眼摩挲着玻璃门外的世界,大楼两旁的柳儿蹿出的青绿枝条随着微风悄然摆动,摇曳着自己的曼妙身姿,昭示着春日已至。
广场中央的喷泉也如同连珠炮似的一发接一发,不知疲倦,取悦着广场上的男女老少。
收回视线,洛呦呦向后望了望,住院大厅里,成排的铁椅整齐并列,人员稀稀拉拉。
右侧的中年男子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垂头沉思,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脸上。
再远一点,是一对年轻夫妻,男人轻声拍哄着哭泣的女人,时不时地轻声耳语两句,后者抹掉眼泪绝尘而去,衣间带过的冷风激得洛呦呦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楼里楼外就是两个世界,生机里盎然着蓬勃活力,死寂中谋求着渺茫希望。
洛呦呦重重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自知她困在樊笼里,出得了这个门的那天,定要好好爱这世界。
玻璃光亮如新,夜色静哑长鸣。
坐在长椅上的女人插上耳机,闹哄哄的音乐踏着节拍,一分一秒踩过时间。
直到远处大钟的分针走了半圈,洛呦呦才慢腾腾起身,推开楼梯间的门,拾级而上。
一首轻音乐之后,手机随机切换到最近新加入收藏列表的英文歌。
忽然,一双雅黑英伦皮鞋即时出现在女人垂落的视线里。
洛呦呦下意识地向右横跨一小步,让出位置。
那双皮鞋一动不动,洛呦呦终是抬头对上皮鞋主人的视线。
后者亦凝望着她,眸底清清淡淡。
耳机里,轻柔婉转的女声终于撞上悲惋磁性的男声。
【shouldweletgoorishouldstay(我们是该各自远去,还是继续相依)】
似乎是两个绝望孤独的人在濒临危险的悬崖边上爆发心底最深处的情绪,痴缠着彼此最后的羁绊,吵得洛呦呦蹙起眉。
她摘下耳机,故作镇定地叠着耳机线,不再回望面前的人:“是打算回去了吗?”
迟骋引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冷冷冰冰:“嗯。”
“那注意安全。”
说完,洛呦呦朝他颔首,抬步上行。
告别的短暂时刻总比在病房里相处的长时间好。
虽然她算错了时间,此刻还是不得不与他面对面。
两人同在一级阶梯时,身侧的男人问住她:“明天出院?”
“是的。”
右脚踩在上一级阶梯,洛呦呦头也不回。
“要化疗几次?”
“六次,”洛呦呦回头俯看阶梯下的说话人,发现他的额角有丝丝密汗,“谢谢关心。”
听懂她弦外之意的男人未置一言,抬头仰视着她。
相似的情景在洛呦呦脑里一晃而过,那时候也是在医院的楼梯间,不过他们的所处位置对换了。
那时是她仰望着他。
唇角一弯,女人指了指楼上:“迟骋引,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回……”
手机倏地震动,洛呦呦拔掉耳机接听。
“喂,许许,在回来的路上了,没坐电梯,已经到……我看看。”
洛呦呦一点一点移到楼梯的最右边,看到安全门旁边的墙壁上贴的数字,才道:“到5楼了。”
话筒里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打破了这静谧的空间。
挺直站立的男人仍然留在原地,与面向他的说话人只有两步之隔。
洛呦呦一边回答,一边按下音量减键,略过眼前存在感十足的人,语气顷刻变轻松:“因为走楼梯锻炼身体啊,嗯,好,我马上回来。”
那边的许姣妤先一步挂了电话,手机顷刻返回到音乐播放界面。
洛呦呦误触的瞬间,声控灯骤然熄灭,幽暗的一方空间里,响起合唱的故事尾声。
【takeright(带我回家,让一切回到正轨)】
声音落地炸得上方的灯亮如白昼,女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竟然没有暂停成功。
见洛呦呦打算摘下手套,迟骋引上前帮着面露慌张的小女人摁下暂停键。
音乐戛然而止,空间静寂如常。
“谢谢,”洛呦呦看着他,小梨涡里的笑意未达眼里,“许许催我了,我回去了。”
迟骋引无言,黑瞳目睹着那个穿着宽大病服里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离开,一如她提分手时的干净利落,寥寥几句话就断了他们的所有。
“洛呦呦就是个小骗子。”
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楼上的背影顿了一秒,然而没有回头。
回到病房,许姣妤心急得拿出换洗衣服,忍不住数落:“你看你都出汗了,可千万别感冒了,快进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电梯不坐,偏要走楼梯,大晚上的不吓人吗?”
“有什么吓人的,”洛呦呦接过衣服,“这不听着歌一会儿就到了吗,我去洗澡了。”
进了卫生间,女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强颜欢笑,心里崩了许久的情绪从眼眶里爆发。
“洛呦呦的确是个小骗子啊。”
今晚,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也会走楼梯,就如同她当初没有料到分手后,他俩会在医院里偶遇一样。
即便这两次相遇他都没有让她解释,但她心里的盘算已经全然暴露在他面前。
不管是当初她要分手的原因,还是她今晚故意掐着时间走楼梯回病房。
他说她是个小骗子,她不否认。
因为她自以为自己可以骗过他,自以为能够骗过自己。
但现在她才发现不仅骗不了他,她连自己也欺骗不了。
朝阳再次升起,洛呦呦睁眼之际,陆双琼带了束玫瑰花正走进来。
瞅着这粉白红三色跳跃结合的花束,洛呦呦问:“妈,33朵玫瑰是什么寓意?”
“听店员说,是三生三世只爱你,”陆双琼在后面推着行李箱走出住院大楼,“喜欢吗?”
“很喜欢,”洛呦呦的脸深埋其中,狠狠吸了口花香,“感受到你们满满的爱。”
陆双琼的动作有所放慢,脸色似有犹豫,嘴唇无声地动了两下,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没说出口。
“对了,你洛禹哥下个月月初毕业就回国了。”
“我知道,他说他回来了就来医院照顾我。”
说完,洛呦呦又坏笑着看向许姣妤:“你男神要回来了哦。”
“停!”后者受不了那无语的黑历史,“我听得见,不需要你重复第二次。”
陆双琼关上车门,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姣妤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阿姨。”
“没事,有阿姨在。”
“对,姣妤别担心,”洛平转头看着后座的许姣妤,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叔叔也会帮你的。”
“不是,叔叔阿姨,”许姣妤端正着身子,“洛禹只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前面的俩人微笑打断:“叔叔阿姨都懂。”
洛平启动车子:“我们都是过来人,小禹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都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我前几天也问过了,他还没有女朋友,既然今天阿姨知道了小禹是姣妤的男神。诶,突然发现你们的名字发音有点像,还挺相配的……”
许姣妤不能发作,瞪着趴在自己肩上的洛呦呦。
挑事的人忍着笑,听着洛平讲述洛禹的长篇往事。
三周过去,洛呦呦按时去医院进行第二次化疗,这次身体反应比较大。
“血常规检查白细胞下降,昨天进行升白治疗。今天才是化疗的第一天,吐得厉害,刚才打了止吐针,现在好多了,终于睡着了。”
许姣妤的声音断断续续进入病床上女人的耳中。
“她现在很怕触物,也一直给我说头晕。”
洛呦呦似又陷入了噩梦,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呦呦?呦呦?”
许姣妤凑近,努力想听清她说的话。
“不要……在哪儿……”
洛呦呦又梦见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周围塞满了电子仪器,唯独个人影也没有,恐惧包围着她整吞噬着她。
眼泪流出眼眶的那一秒,她又开口,这次的声音清晰明了:“疼……脸好疼……”
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满是心疼,默契地擦拭她复又流出的泪水。
“别怕,我在这儿。”
其中一人耐心哄着,十分钟过去,洛呦呦停止了梦喃,渐渐入睡。
良久,天色渐明,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吸着普通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轻轻勾起一个浅浅梨涡。
“原来是梦,好像再一次活过来了呢,真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