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化疗期间，许姣妤正忙着赶论文。
这天，洛呦呦醒来时，她还在睡，左手搭在床边，一半的被子掉落在地，电脑放在地上还没合盖，一副银灰金属框架眼镜放在枕边，显然昨晚又在熬夜写论文。
“又踢被子。”
洛呦呦心里叹了口气，准备起身之际，听见一阵细微响动。
“蹬——蹬——”
极其谨慎的走路声在这安静如许的病房里传来，洛呦呦重新躺在床上，别过脸匆匆闭了眼。
帘子被掀开一点角度，她感受到微弱的光芒瞬间即逝。
那人进来了，一身消毒水的味道，洛呦呦旋即松口气。
林嘉名并未停留太久。
帘子再次被掀开时，洛呦呦转过脸看许姣妤，被子全部盖在了她身上，电脑已经合上盖，和眼镜一起规规矩矩地放置在床头柜上，两只拖鞋也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下，鞋头朝着外面。
林嘉名是个好男人。
这是洛呦呦再次入睡前，心里对他的第一次评价。
“呦呦，姣妤。”
洛平和洛安一人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进来：“吃早饭了。”
这三天，洛平、陆双琼和洛安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带着早饭来病房。
“谢谢叔叔，”许姣妤提过洛安手里的饭盒，“伯娘呢？”
“昨天晚上就坐飞机去江市出差了。”
洛平揭开盖子，吹了吹热腾腾的粥：“昨天你大伯又尝试做了南市的地道美食，等呦呦出院了，姣妤一起去尝尝，看看你伯伯她做得正不正宗。”
“好！”许姣妤笑着答应，“我有口福了。”
“怎么了？姣妤。”洛平见她未动一口粥，“没有胃口？”
“不是，”许姣妤扇了扇饭盒里冒出的热气，“我想着有些烫，让它冷一会儿再吃，我现在顺便看看昨天下载的资料。”
“姣妤，是不是忙着毕业论文？”洛安在一旁瞧着她的电脑，“要不这几天姣妤你就回家好好写，这儿有我和你叔叔就行了。”
“我可以的，伯伯，”许姣妤合上电脑，转过头看着说话人，“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洛禹最近也是忙着毕业，”洛安坐在洛呦呦的床尾，“下个月就回来了，姣妤你是不是快要回学校了？”
“嗯，”许姣妤拿出勺子，舀了最上层的粥，“我估摸算了一下，呦呦下次化疗的时间正是我们毕业答辩那几天。”
洛安也跟着算了算日子：“呦呦下次化疗的时候，小禹已经回来了。”
“洛禹哥终于要回来了，”洛呦呦喝了一口粥，“今年过年竟然没回来，这笔账得好好算算。”
“好，等他回来了，你就赖着他，让他在医院天天照顾你，”洛安笑了，“不过，姣妤，听说你考取了清市的法院？”
“是的，叔叔，”许姣妤没想到话题又转向了她，口里的粥来不及细嚼，便咽了下去，“听呦呦说，洛禹已被清大聘为讲师了？”
“嗯，”洛安没想到许姣妤主动提自己的儿子，顿时喜笑颜开，“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和他是同一所大学的。”
“咳咳。”
许姣妤又想起了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蠢事。
高考报志愿前几天，她无意在网上浏览到南大学生自发拍的宣传片。
视频里众多的莘莘学子，其中她对一个书呆子学长印象特别深刻。
在宣传片的开头，被采访者的背景里，一位捧着书的青年头戴耳机，穿着简单白衬衫，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
视频里书呆子懵懂抬头的一瞬，电脑屏幕前的许姣妤心底发烫，微张的唇不自觉冒出句话：“颜如玉蹦到书外来了。”
是的，她当时十分笃定自己找到了她的颜如玉。
但是，在许姣妤如愿作为新生进入那所大学后，整整一学期她都没有见过视频里的那位学长。
寒假，她回到家唉声叹气向洛呦呦倾诉。
洛呦呦好奇，上网看完了片子后，告诉她一个爆炸消息：她朝思暮想的男神竟然是洛呦呦的堂哥洛禹，而且还是她的同门师兄。
最让许姣妤崩溃的是，洛禹已经申请了海外的法学博士。
不过洛呦呦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特意约出洛禹出来见面，三人和和谐谐地吃了顿饭后，她和洛禹又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但洛禹并没有对她有任何好感的表示，仅仅当她是妹妹的朋友。
从此，许姣妤的男神梦泡汤。
这份乌龙的单恋现在回想起来，许姣妤脸上也是挂不住的尴尬，她轻咳了两声，说：“洛禹是我的学长，我们同系。”
“同系好啊！”洛安笑出了声，俨然一副看儿媳妇的眼神，“到时候小禹回来了，大家更有得聊。”
洛呦呦憋住笑，洛安此刻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在一众以林嘉名为首的主治医生踏入病房开始查房时，洛安还不忘对洛平说：“姣妤真是个体贴人的好女孩。”
这句话怔住了病床边站着的两个人。
一人面上惊慌失措绞着双手想要解释，一人眸里寒星四射冷若冰霜，容不得旁人插嘴说话。
而躺在病床上的洛呦呦大清早看了一出年度大戏，乐不可支。
直到他们都离开了病房，许姣妤郁闷地摊坐在凳子上：“今天真是一个黄道吉日。”
“桃花运来了，有什么害怕的，”洛呦呦左手虚握成拳，作话筒状，“咳咳，我想采访一下许姣妤同学，当男神他爸想撮合你和男神时，你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感想！”许姣妤打开电脑，“唯一的想法就是想问问我的电脑是谁关的！”
“怎么了？难道是没保存？”
“不是，论文我睡觉前保存了的，”许姣妤鼠标滑到底，心凉了半截，“不过我昨晚浏览的资料都放在网页上全都没有下载。”
洛呦呦心里憋着个名字不敢说，看来她得在林嘉名的评价后面再加一句话。
林嘉名是个好男人，但不是个细心的男人。
望着满脸焦灼的许姣妤，洛呦呦试问：“许许，你的浏览记录呢？”
“浏览记录太多，只能一条一条地找回。”许姣妤无奈打开浏览器，搜寻昨天那五六百条的浏览记录。
待许姣妤所需资料全部都下载后，洛呦呦才开口：“对了，许许，你认识王竞吗？有没有他联系方式？他和你一个大学，比你小两届。”
“王竞？”许姣妤仔细回想，“没什么印象，不过我们有个清市老乡群，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
“找到了！”许姣妤在微信群里找到了王竞的微信，“未加好友，看不了朋友圈。”
“帮我添加下好友，”洛呦呦把自己的手机给许姣妤，“他上次帮了我个忙，一直没什么机会感谢他。”
“好了，已发送好友申请，”许姣妤将手机放在床头，“这世界真小，他帮你什么忙了？”
“有次我不小心把一个人的电动车碰倒了，他帮我去修的。”
“看来学弟人还不错，”许姣妤语气里有些赞赏，“不过你都知道了他是哪所大学的，为什么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果然骗不了许姣妤，洛呦呦撒谎：“当时我心里着急，不小心弄掉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的学弟？”许姣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到时候带上我这个学姐一起？”
“带上你干嘛？”洛呦呦瞅了眼面前激动的女人，“有一个男神还不够？”
“你别提了，”许姣妤吸着病房里的空气，恰似某人的消毒水味道，“不过，洛禹为什么还没谈恋爱？”
“到底因为什么，我确实不知道，”洛呦呦耸肩，“追他的人倒是挺多，我每次问他，他都说没时间，没时间这等拙劣借口骗骗三岁小孩倒还可以。”
许姣妤皱着眉思考：“你哥是不是受过情伤？”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许许？”
洛呦呦哭笑不得：“洛禹的人生确实是一帆风顺的，唯独一次就是高考失利了，以他的实力考国内前三的大学没问题，虽然南大只排在第十位，不过也算是百年高校了。”
“然而高考点小事根本没有打击到他，一天天该吃吃该喝喝，也不想复读。你看吧，考了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又去美国读博士。”
“所以，你说他受情伤，这是不可能的，”洛呦呦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他们这些高人只有伤别人心的份儿，自己哪能受伤？”
末了，她又补充道：“即便他是受了情伤，以洛禹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他也不会任由自己白白蹉跎这么多年。”
“说得有几分道理。”
许姣妤点开列表里洛禹的微信，这么多年了，他的朋友圈竟然还没有开通，不禁啧叹：“真是个神秘的人，他的颜如玉可能真的在书中吧。”
“对了，许许，”洛呦呦看着屋顶的白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晚我隐隐约约听到你在讲话，你在和谁说话呢”
“学神的前女友。”
“冉冉？”
“嗯，她给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我就接了。”许姣妤回忆着通话内容，“对了，她说今天下班后她来看你。”
洛呦呦想到上次冉晳婷探望她时，买的东西可以在角落里堆成一座小山就头疼。
“那你该告诉她一声，人来了就行，不需要买东西，上次她买的都还放在家里没吃完呢，她不心疼她的钱，我心疼。”
许姣妤眨眨眼：“知道，我俩谁跟谁，不用你开口，我昨晚都已经给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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