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空,祁光带着宝珠去商场挑选了合她心意又与红领巾相称的鞋子,再一块愉悦地吃午饭。

    回到酒店,祁光先哄了向宝珠睡午觉,然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看剧本。

    向易水挽留道:“如果可以,尽量呆在这边吧……也就三天,宝珠很依赖你……我也要处理工作,不会轻易到宝珠房间来。”

    祁光思索了下,点头,“其实你不用刻意避着我,我们该怎么跟宝珠相处就怎么相处,没必要错开。”

    就像刚刚他进去陪宝珠了,她就避让在外面,大可不必。

    向易水嘴里发苦,轻声道:“不是你避着我吗?”

    “除了过来陪宝珠,你绝不停留。”

    祁光没料到向易水会这么想,思来想去,他认为还是要做一些必要的解释,“我来昆明本来就是为了工作,重心自然也要放在工作上,背台词会打扰到宝珠睡觉,所以我要回自己房间。并不是要避着你。”

    向易水闻言心情缓和了不少,但细细深思,又挺不是滋味的。

    他能以如此平和的姿态与她对话,是否意味着,他真的把她当做宝珠妈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情。

    没有恨,更没有爱。

    看着祁光从容淡然的脸,向易水不禁觉得他有些残忍:他也希望她能用相同的态度来看待他。

    向易水再次自取其辱,“我们真的一点复合的可能都没有了吗?”

    祁光低头看着手上提的袋子,里面装着剧本、笔纸等东西,诚如他刚刚所言,现在他的生活重心在工作上,其他的暂且不谈,也没能力谈了。

    “嗯。”

    兴许是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已免疫了,向易水倒没继续沉溺在难过中,牵强提了提嘴角,低低道:“我才不信。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可能。当初你不也没想过和我在一起。”

    祁光一愣,皱眉道:“当初我没想过是因为,我对情感这一块的想象是空白的。”

    后者是自由可塑的,但前者,他有了明确的想法。

    “我不想再应付无谓的事。”祁光严肃道。

    冷硬的拒绝像一把刀子磨着向易水的肉,她艰涩开口:“嗯,我知道了。”

    祁光转身回房,关上门,隔绝了向易水沉重的沮丧。

    向易水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像牵线了的木偶,动作僵硬的走回房间,然后似是突然脱线,一骨碌散在了床上。

    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之后,一阵轻快欢乐的笑声温柔的将向易水唤醒。

    因午睡而起的生理性怅然也被这笑声渐渐驱散。

    向易水循着声音过来,透过向宝珠半开的卧室房门,以及充满趣味性的动物图案木制镂空屏风,看到里面嬉耍的父女。

    向宝珠两只小手捧着手机,对着祁光拍摄,笑得身子直颤,“爸爸,你好帅。”

    祁光不断调整姿势,或作思考者或作掷铁饼者,又或者臭美地甩了甩头,朝向宝珠丢去一个wink,浮夸又搞笑,明显是在逗向宝珠开心。

    过了片时,祁光将软成一滩水的向宝珠掬起来放矮柜子上,给她擦汗,又喂了些水,拨着她微湿的刘海,温声道:“好了,宝珠,接下里的视频,爸爸要发到网上,我们要认真了。”

    向宝珠郑重点头。

    “大概二十秒,你可以把手撑在这上面,这样就不会很累了。”祁光指着向宝珠旁边的一个乌龟型的大闹钟,“宝珠不能出声哦。”

    “嗯,宝珠知道。”

    向宝珠乖乖充当手机支架。

    祁光留意着着镜头后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示意向宝珠用她粉嫩的食指点了下摄像按钮。

    随后,祁光熟练地跳起了舞,动作流畅且有力量。

    向易水依稀辨认得出来,这是祁光以前组合一首歌的舞蹈。

    纵然无伴奏,场地与时间也有很大的出入,向易水还是回忆起了与现在别无二致、在万千闪烁荧光拱卫的巨大舞台上熠熠发光的祁光。

    那时,向易水跟他处于将明未明的暧昧期,她远赴演唱会,找了个不算近的位置,仗着夜色与人群遮掩,与一众粉丝拉着嗓子疯狂嘶喊,毫无保留表达她的爱意。

    祁光还是眼尖发现了举着牌子荧光棒乱挥舞并且蹦跳得满头大汗的向易水,他频频朝这边看过来,直到完全确认是她后,莞尔而笑。

    恰巧摄影机将他这一笑投映在大屏幕上。

    祁光刚满十七岁,天真,清爽脱俗又朝气蓬勃,美好得似乎他的血液流动的都是酸甜的橘子汽水,而此刻,汽水正在咕噜咕噜冒气泡。他人领略不到他腼腆笑容背后的故事与含义,却也为之狂热。

    向易水在一浪又一浪震耳欲聋的狂呼声中,忘记了自身的狼狈与窘迫,怔怔与祁光对视。

    她从他漂亮璀璨的双眸中,看到触动,激越,羞涩以及呼之欲出的喜欢。

    她高兴得要发疯!

    她尤记得她当时几乎要穿破耳膜的心动。

    事实上,随着祁光的抽离,向易水关于他的美好记忆愈发清晰,逐渐掩盖了那些不美好。

    向易水想: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祁光的缺点了,他吸收新知识、适应新事物的速度较之常人慢;他容易满足,止步不前;他精神世界贫乏,生活更是可以说得上无趣……可她依然觉得他漂亮生动,与他相处安稳舒适,想要把他挖回家里珍藏。那为什么她没有始终如一呢?

    人性诡谲,人心易变。

    她输给了新鲜感,丢弃了初心,作为惩罚,她失去了祁光。

    向易水眼见着祁光接过手机,低头编辑视频,一旁的向宝珠积极提意见:这个滤镜好看,那个转场也好,加一朵小花行不行……两颗脑袋挨在一块,好不亲密。

    向易水默不作声,偷偷的对着父女俩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镂空屏风遮挡了不少视野,甚至向易水连他们的脸都有些看不清了,但聊胜无于。

    向易水在祁光发现她前走开。

    回到房间,她快速打开软件,果不其然,上面显示祁光刚刚发布的一条微博。

    内容正是他方才跳舞的视频。

    评论纷纷艾特赵游,激动地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向易水皱眉,点进赵游的微博首页,瞥见置顶的一条微博,顿时脸色一沉。

    赵游在上午就发了个唱歌的短视频,并艾特了祁光:好久不见。

    难怪祁光特地跳舞回应。

    作为曾是祁光五年多的枕边人,向易水知道,祁光对赵游绝无超乎友情的其他感情。他回应赵游,一是感谢赵游的相助:无论是向节目组提议邀请他上节目还是微博艾特给他话题热度;二是《采风》下期节目即将播出,他们俩互动也可给节目增添热度。

    于公于私,祁光这么做都没有错。

    但这不代表向易水不生气,当然,不是生祁光的气。

    赵游根本就是取巧来拉近跟祁光的联系。

    卑鄙无耻。

    阴魂不散。

    向易水愤而丢开手机。

    “妈妈。”

    向宝珠的呼唤遥遥传来。

    向易水连忙把手机找回,退出原来页面,并嘴上应道:“宝珠,我在卧室。”

    向宝珠像只小鹿很快就蹦到了向易水面前,跟在身后的祁光含笑看着。

    就算对象不是自己,向易水心里仍是酥酥麻麻的,她分神想:追求祁光,她确实处于最劣的劣势,却也有最优的优势。

    “妈妈,我有点饿了,想吃下午茶。”向宝珠摸了摸着微扁的肚子。

    “好。”向易水问:“那是要在房间里吃还是到外面吃?”

    询问间,向易水有意无意将视线偏移到祁光身上,祁光不予回应,只注视着向宝珠,全由向宝珠决定。

    “到阳台上吃。”

    套房涵盖了三个大阳台,而向易水所住的主卧阳台最大,方位最好,视野开阔,可俯瞰半座翠绿繁华城市。

    向易水坐在木椅上,啜饮了一口浓醇的普洱茶,放下茶杯,接着欣赏对面的向宝珠跟祁光有说有笑。

    “爸爸,你看,那里是学校。”向宝珠遥遥指着远方一处,“是你饰演的人的学校。”

    她指的是方琼玉。

    “西南联大!”

    祁光微微失笑,“嗯,宝珠真棒。”

    “妈妈跟我说的。”向宝珠羞赧,她不敢居功。

    向易水迎着祁光和缓的目光,兴许是这与不久前祁光的冷拒天差地别,她受惊若宠,竟有些面红耳赤,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作为一个市值千亿美元集团的最高领导者,向易水日常过手以亿为单位的合同,接触许许多多政要达人,在实在推拒不了的时候,上电视登报也是难免的,因此面对很多情况,她都能波澜不惊。

    然而,现在仅仅祁光一个眼神,她就觉得自己像一树满堂红——即紫薇,被微风挠得痒痒,整个人簌簌发抖。

    “我随口说说而已。”

    向易水垂眸,直直的盯祁光端着杯子的手,他的肤色比精美的白瓷还要白,她提议道:“如果接下来两天还有空,就带着宝珠一起去学校参观参观吧。”

    向宝珠表达了无条件的支持,“我想去,爸爸,我们去吧。”

    既然向宝珠都赞成,祁光就不会有异议,“爸爸保证有空就去,但如果没空,宝珠跟妈妈去吧,记得拍照片视频回来给爸爸看。”

    向宝珠现在很容易满足,“嗯,宝珠会的。”

    “那爸爸先谢谢宝珠。”祁光摘了花瓶子里的一朵百瓣黄蕊的蜀葵插在向宝珠耳边。

    花瓶是和下午茶一块送上来的,瓶中由插花师用应季的花卉巧妙高低错落填充,搭配着各色的茶点,很是赏心悦目。

    可到底是物,终究不及人。

    向宝珠礼尚往来,从花瓶中挑挑拣拣,给祁光选了伯利恒之星,给向易水的则是洋桔梗,并求夸,“好看吗?爸爸妈妈喜欢吗。”

    祁光盯着手中除了小白花瓣其他部位皆覆绿意的伯利恒之星,一时间竟没法说喜欢,因为一旦他说了就得往头上插了。

    男人头上带点绿,并不如何美观。

    向易水也思绪万千,道:“我比较喜欢你爸爸手里的花。”

    向宝珠有点为难,伯利恒之星只有一枝,但她还是替她妈妈说话了,“爸爸要跟妈妈交换吗?”

    说完,向宝珠补充道:“如果爸爸不想就不换。”

    祁光瞥了向易水一眼。

    向易水有一丝慌乱,挪开视线。

    祁光把花往前送了送。

    顿时,所有的不适烟消云散,向易水快速交换了花。

    向宝珠非常贴心,从自己头上取下几个发夹给祁光与向易水,二人依着向宝珠的建议,在耳边、衣领夹上花。

    “好看好看。”向宝珠摇头晃脑的看了父母许久,突然说:“爸爸妈妈我们一起拍照吧。”

    向宝珠掏出包包里小巧的拍立得相机,双眼亮晶晶,看着祁光与向易水。

    她早做好了准备。

    祁光没立即作声。

    向易水不敢擅作主张,桌布下,如葱的指头无意识地在手腕处薄弱皮肤上留到了几道浅红的挠痕。

    “好啊。”祁光终于解除了她们的紧张。

    挠痕不再增添。

    鸦黑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向易水也应道:“嗯。”

    “那爸爸妈妈坐近一点,我在中间。”向宝珠忙不迭张罗着。

    祁光毫无芥蒂地靠近,向易水心如擂鼓,她不动声色地歪身子,偏头,控制着不让眼睛乱瞟,看向手机。

    由于设置的自拍模式,向易水可以清楚看到祁光的模样。

    祁光左手垂撑在椅子扶手上,靠近她这边的右手则轻轻搭着宝珠肩头,他面对镜头,极是清隽的俊脸上没有笑容,整个人呈现的状态却是放松恬然的。

    “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喊茄子。一二三——”

    “茄子。”

    “茄子。”

    养眼的一家三口难得拍不那么正式的全家福,自然要多拍几张。

    向宝珠还让祁光和向易水再挨近一些,这样她就能在后面踩着凳子一手搂一人,的脖子。

    祁光看向宝珠这么高兴,又思及两天过后只能通过视频见她了,便都配合她来。

    向宝珠现在还完全没想到未来的分别,两手掐着几张新乡出炉的照片过来,冲父母乐呵呵笑,“一共九张,我们一人三张,爸爸妈妈先挑。”

    向易水将摆上桌的照片推到祁光面前,“你先来。”

    祁光没拒绝,他认为九张照片都差不多:宝珠都笑得很开心,于是随意挑了。

    向易水则选了她跟祁光挨得最近的三张。

    向宝珠将剩下的扒拉过来,津津有味看了半晌,咯咯笑道:“宝珠今天过得很开心,爸爸妈妈呢?”

    “爸爸当然也很开心。”祁光忍不住捏了捏向宝珠的小脸蛋。

    “妈妈也是。”

    向易水由衷希望,这欢乐的时光能延续得再久一些。

    然而,事实总是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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