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途小心翼翼地搀着师弟走下台阶。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即便是在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 楚风临依然能听到声音。喘息声,拍打声仍旧不断地从那高高的王座上传来,试图把少年本就不那么的安定的心弦拨弄得再乱一些。
少年修为尚浅, 元神不如谢归途稳固。他只能咬着牙,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抵御着幻境带来的影响。
谢归途注意到了他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叹了口气道:“怎么,你就那么想看吗?”
此话一出, 果然有用,楚风临顿时忘了生气了,连忙辩解:“对不起师兄!我、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那方才是谁跑的那么快?好像生怕站得远了看不清楚似的。”谢归途佯装生气地说。
“没有。”楚风临羞愧万分, 连连否认, “师兄, 绝无此事!”
但谢归途仿佛不吃他这套,问:“所以你看见了吗?”
此话一出, 他就感觉到掌心愈发的痒,少年局促眨眼的频率变快了许多。
“……”楚风临沉默了片刻,只好承认, “看见了。”
谢归途又问:“那你看清楚了吗?”
“我……”楚风临慌忙解释, “师兄,我真的没想对你不敬!”
“没问你这个。”谢归途说,“我只问你看清楚了吗”
少年闭了闭眼睛, 艰难地挤出来一句话:“我……看清楚了。”
何止是看清楚了, 简直是里里外外,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彻底。
谢归途随即又抛出了第三个问题:“好看吗?”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和正经。可少年还在思考方才看见的景象, 忽然被这问题砸中, 有些不知所措。
楚风临思索了片刻, 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后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师兄很好看。”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称赞师兄□□的样子特别好看,不就轻薄下流吗
楚风临回过神来,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不过谢归途没有责怪他的冒犯,只是移开了覆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吩咐他:“自己捂着眼睛。再好看也不许看。”
“是。师兄,我绝对不看。”楚风临急于向师兄证明自己的心思清白,连忙保证道。
方才他们进来之后,便是出现在了大殿中,那扇红门并不在他们身旁。谢归途牵着师弟,绕着这大殿走了一圈,终于在后殿找到了它。
此刻楚风临也被师兄的几句话弄的又羞又臊,完全忘记了生气。
开门出去之前,谢归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师弟。
楚风临感觉到他停了下来,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随即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面料拂上了他的脸颊——原来是谢归途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师兄居然用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袖帮他擦。少年嗅到了那衣料上淡淡的玉簪花香,难免有点受宠若惊。“师兄?”
谢归途淡然地说:“刚才是开玩笑,师兄没有怪你的意思。”
楚风临一愣,连忙说:“师兄,是我错了,我不该乱看的。”
“好了。”谢归途忍不住扶额,试图把这份尴尬揭过去,“出了这扇门,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从那扇红门里出来,两人果然又回到了原来的洞房之外。
直到这时候,楚风临才睁开了眼睛。
墙上的那一扇红门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扇白门。
见师兄正站在那扇白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楚风临就并排走到他身边:“师兄,这白门里面会是什么?”
方才那扇红门之中出现的是当年他被魔尊软禁的场景。这扇白门之中估计也是某个真实发生过的景象。
谢归途其实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他不敢说给师弟听。他只说:“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说的是句废话,楚风临还是认真地点头表示赞成。“的确。”
“妄行,你的修为还未到元婴,元神较为薄弱,身处在幻境中很容易受到影响。”谢归途看向师弟,“若是想安然无恙地出去,等会进了这扇白门以后,你还是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师兄带着你走。”
楚风临走出来红门之后,冷静下来,自知方才的反应过激了,确实有点不像平时都自己了。
他也担心进了那扇门,万一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忙不迭就答应了。
两人稍作歇息了片刻,谢归途便再次牵起了师弟的手,去拉那扇白色的大门。
楚风临依然闭着眼。
先前那红门之中透出的是刺骨的阴冷,而拉开这扇白门,二人感觉到的却是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
进了那扇门,楚风临立刻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
虽然谢归途牵着他,尽力远离火焰燃烧的地方,但裸露在外的肌肤依然能感受到极为强烈的灼热。
“师兄,这是什么地方?”
楚风临能感觉到他们脚下的路面平坦坚硬,明显是用地砖铺过的路,而并非是普通的山林起火。
行走于其间,简直像是被架在炉子里炙烤一般。
谢归途只回答了三个字:“须弥山。”
须弥山?
楚风临忍不住蹙起了眉。四面八方都是噼啪的燃烧声。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面前周围火光冲天。
“谁敢在须弥山放火?”
谢归途沉默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心情略有一点复杂。
谁敢在须弥山放火?
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位恶贯满盈的魔尊了。
“没什么。”谢归途淡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失火了,跟着我走。”
“失火?”
须弥山是修仙界的圣地,大能云集,怎么连区区一场意外的山火都灭不掉?
“妄行,不用管这个,都是假象。你跟着我走就是了。”谢归途说,“在这幻境之中,你看到的、听到的越多,就越危险。”
虽然楚风临并不知道须弥山什么时候起过这样的大火,但是听师兄的语气淡然,仿佛完全可以应付,他也就不再过问了,乖乖闭着眼睛。
楚风临尝试着忽略四周的纷扰,让自己进入某种冥想的状态,可是心总也静不下来。
明知道师兄肯定会把他安全地带出去,但周围火光冲天,即便是阖上眼皮也能看见一片刺目的猩红。
空气中飘散的分明不止树木的焦味,还有些羽毛烧焦的味道。耳边的爆裂的噼啪声更是一阵盖过一阵,冷不丁就在脚下炸开,听起来着实吓人。
闭着眼睛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楚风临的感知还是出现了一定的误差,总是会产生一种火舌只有一步之遥、马上就要舔舐到自己的错觉,令他不自觉的神经紧绷。
谢归途感觉到师弟有些焦躁不安,回头看了一眼。他想了想,随手从少年腰间抽出了那管白色玉笛。
这笛子通体都是剔透洁白的美玉,像是在水中浸润过一般,也不知道楚风临是从哪里得到的。
谢归途随手掂了掂,便尝试着单手举起玉笛吹奏。
少年感觉到腰间一轻,随即耳边便响起了笛音。
漫天大火之中,这静心的音律仿佛一股微凉的溪流,缓缓淌过,抚平了灼热和焦躁。
楚风临静静地听着这笛音,没说话。
上一次,谢归途情急之下吹奏是为了安抚失控的常小姐。而这一回,师兄只是吹给他一个人听的。
不过师兄大概不知道,他以前从来不让别人碰这支玉笛。这是他母亲留下唯一的遗物。
谢归途就这样一边吹一边走,带着师弟穿过了大半个火场,终于找到了那扇白门。
“这扇门竟然开在树上了。”谢归途奇道。
楚风临忍不住想睁眼看看,开了扇门的树是什么样子的。但想起师兄的叮嘱,他只能硬生生忍住,不多做停留,跟着师兄穿过了那扇白门。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再睁开眼,他们看见了熟悉的房间。
床榻上挂着大红纱幔,桌上摆着龙凤喜饼,还倒着两只合卺酒杯……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洞房里。
楚风临松了口气,偏头看向谢归途,却发现师兄的神情极为紧绷,手甚至已经按在了剑柄,一副警惕的模样。
少年刚脱离了危险,正在放松的状态,却被这架势冷不防吓了一跳。他赶忙顺着谢归途的视线望去,只见角落里红色的纱帘晃动了一下,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是谢影。
和方才动作僵硬的假谢影相比,眼前的“谢影”姿态自然了许多,掀开纱帘的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但这依然不是真的谢影。
那假谢影放下了红帘,走到了他们面前,不住地打量着二人。
“须弥山?你们是何人?”这声音有些阴柔,似是个女子。
看着眼前穿着媒婆装,说话仿佛捏着嗓子的“谢影”,楚风临此刻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见对方竟然知道须弥山,看来生前绝非一般人,死后也不是一般的鬼。
谢归途当即上前半步,把师弟护在身后:“阁下又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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