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
檀城大学开学的那天, 男人站在路牌下,在等着人, 路过的一群女生纷纷侧目, 都在偷偷看他。她们都认识他,这一级物理系的系草,也是江家二少, 在檀城格外出名。
他生得很俊, 有一张江家男人遗传的漂亮面孔,气质洁净淡漠, 不过神情里,因为出身带来的那似隐约高傲掩饰不住。
“同学,理学楼怎么走。”一个高挑的美丽女生和他擦肩而过,停下脚步问他,她长长的漆黑睫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这是江承庭第一次见到于嫣。第二次,她吻了他,把他的初吻拿走了, 再然后,他全盘失守, 从恼怒到脸红再到心甘情愿的沉沦和痴迷。
他想为她争取一个未来, 在老爷子的书房门口跪了一晚上, 江承庭从没有那么狼狈过。
第二天,他拿到了批准,甚至在脑海里把未来的求婚都演练好了,满心欢喜去找她,他想给她一个盛大完美的婚礼。于嫣却消失了,留下一份信和他以前送给她所有的礼物。她说,我从没喜欢过你, 只不过是因为憎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出身,心安理得享受祖辈留下的一切,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
江承庭大病了一场。
二十一年后,他才知道,他们那时有一个孩子,已经生下且长大了,叫江槐。
男人在黑暗里睁开了眼,肺部的疼痛越发严重,他咳嗽了几声,看向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他已经时日无多。
晚上,许端端打电话给明霜,问起殷俊的事情。
明霜不在意地说,“掰了呗,还能怎么地。”
“行嘞。”许端端说,“意料之中。”
明霜的薄情和喜新厌旧她已经习惯了。不过,有个例外,是江槐,仔细想起来,明霜和他的纠葛竟然已经维持了这么久,完全超过记录。
”徐天柏说,你真的被你那个小男友迷晕了脑袋。”许端端说,“成天在这里学学学,学了一年了,都不和他们出去玩了。”
”为了他才怪,是为了我自己。“明霜反问,“明立诚让我去学艺术,你觉得我有学艺术的才华吗?”
许端端说,“那倒是也没有。”
“而且他最近和我闹呢。”明霜说。
许端端记得那个男生,总觉得不像是会闹脾气的性格,看着就是很乖很纯的干净好学生,只有明霜欺负人家的份,“你又干什么了?”
“当着他的面抱了一下别人?”明霜想了想,无辜地说,“就是抱了一下,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许端端,“……”她觉得那个男生脾气可真好,长那样的模样,去找谁不好,找到明霜,真是惨了,越深情越惨。
明霜写着试卷,卡壳了,又想起江槐来了,以往她有不懂的,都直接给江槐视频电话,他很耐心,声音好听,思路清晰,还有漂亮的脸可以给她看着解闷,堪称顶级服务。
可是想起他那天那个模样,明霜又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打电话给他了,她最近学习压力大,不想给自己找任何不痛快。
医院。
江槐目前每周来三次,江如枞这次赶上了,和他迎面撞上,上下打量了他,“怎么,最近没休息好?”
江槐说,“没有。”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江如枞懒洋洋说,“不如趁早,公开了,那女孩可能还会对你好些重视些。”
毕竟,到时候江槐背后有江家,明霜是个很理智冷血的人,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到底不会这么轻率对他。
“你们最近又闹了呢?”江如枞说。
江如枞评论说,“你们每个都离不开为情发疯。”
他觉得自家男人八字似乎都不太好,感情经历大都很坎坷,似乎有吸引坏女人的体质一样。
江槐摇头,声线冷淡,“和她无关。”
“当年,是你妈抛弃了你爸。”对着少年的背影,江如枞忽然说,轻轻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江槐陡然顿住了脚步。
江如枞问,“你还对你妈有印象吗?”
“不记得了。”从小到大,他在学说话时,叫了于嫣第一声妈妈,于嫣打了他一顿,第二次,是于嫣在医院里,生命的最后一天时,她闭上眼之前。
他从小被痛苦环绕。长大后遇上明霜,她给了他温暖和关怀,给了他第一次情潮难涌的悸动,也给了他更大的痛苦。
五月,是檀附的高考前的成年礼。
明立诚作为奖学金赞助人和附中的股东之一出席了这次成年礼。
看他在台上发言,明霜懒洋洋评价道,“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只会这装模作样。”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江家也来人了。明霜想起上次江如枞说和江槐认识是因为学校,轻轻嗤了一声。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半真半假,她早对这个技巧烂熟于心,倒是没想到江如枞也是此中高手。
这次江承庭却没来,江如枞是江氏代言人。男人虽然坐着轮椅,气质有些阴郁,但是依旧遮不住的俊美,江家几个男人五官都很漂亮,但是各有各的味道。
江槐自然而然是学生代表。
“我听说,他不想当。”陈璇小声对明霜说,“找老师说不去了。”
她看着明霜,明霜却没什么特别反应,直说,“哦,那怎么又去了呢。”
“校长都找他了,不去可能不行吧。”陈璇轻声说,她还是有些忘不了那天看到的江槐,连带现在提起他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忍不住要脸红。
整个学校,谁都知道,这一天,学生代表必是江槐。江槐性格不是那种会让人下不来台的。
明立诚说完后,江槐上台了。
檀附的校服有四套,夏天短袖,冬日外套,带着学校logo的卫衣,还有就是正式活动的正装。
江槐穿正装很好看,明霜第一次看到,视线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是很适合正装的男人,气质如此,凸显了那份禁欲冷淡的气质,腰细腿长,身架子极好,加上那张漂亮的脸,如果不是显得苍白了一些,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明霜漫不经心想象了一下,亲手扯住领带,扒掉他正装时的模样,最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他难堪,沉迷又克制的神情。
明立诚和江槐站在一起的场面就很违和了,明霜一看到明立诚就皱眉,明立诚倒是非常喜欢江槐的样子。
明霜这一年成绩进步极大,甚至还拿了一个最佳进步奖,由明立诚亲手颁发。
明霜觉得很搞笑,叫她名字时都有点懒得上台。
明立诚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百感交集,他今天抽出空来学校,和明霜的老师聊了,看了她这一年完整的成绩单,很震惊。
少女头发挽起,漂亮又高傲,接过他的红包。
“你成年了。”明立诚说,“未来的路,爸爸让你自己走。”
明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是一直是这样嘛。”
仔细想起来,从小到大,明立诚又决定过她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散会之后,大家三两成群。
明霜看到江槐和江如枞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他已经换回了通常的短袖校服,白衣黑裤,倒是让她有些遗憾。
少女在香樟树下等着他。
人来人往,很多人侧目,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短短的裙下双腿白皙修长,裙扎进了衬衫,肆无忌惮展示着自己一把纤细的好腰,一张美丽的脸,桃花般的好颜色,把少女的纯和欲完美的杂糅。
江槐走过,甚至没看她。他手腕被拉住,明霜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痕,新的旧的混在一起,眉略微一皱。
江槐已经抽走了自己的手。
“江槐。”
“别这样。”明霜说。
他薄红的唇角轻轻一勾,眸底却毫无笑意,\你想让我怎样。\
反正她知道,他低贱,无论如何,也会心甘情愿任她玩弄,是不是。
少女叹了口口气,走上前,他的小指被轻轻勾住。
“江槐,上次我有个题目不懂,本来打算来问你的,但怕你不理我,就没打。”明霜说,“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你。”
他垂下浓长的睫毛,却依旧冷漠,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别生气啦。”明霜很喜欢他的眼睛,盯着看了会儿,直到看得他移开视线,她柔声说,“你不喜欢,那下次我不在你面前这样了。”
“我说过不喜欢男人吃醋。”明霜说,“但我更不喜欢你不理我。”
“江槐,等高考完,我就和你谈恋爱,好不好。”明霜说,“我现在要努力学习。”
树荫下,她瞳孔清亮,“和你谈恋爱不像和别人,和你,我会分心的。”
“其实这一年我这么努力,是想留在国内,考上国内名校,就可以不接受我爸的安排出国了。”女孩嗓音轻柔,“江槐,今年,我想和你一起去京城上大学。”
“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她仰脸看着他,“在大学校园里的树下接吻,和你一起去上早课,早晨你叫我起床,晚上睡前和你说晚安。”
这一年,十八岁的江槐写下。
“她折磨我,忽好忽坏,经常骗我,说的话大半都是假的。”
“可是,我还是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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