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夏宁回家前又去看了一次霍斯廷,他被安排进了一件辐射隔离间。
铅制的墙壁与大门像最严苛的监狱,四周有射线时刻清理打散电离辐射,进出的研究人员甚至不必将防辐射服再脱脱穿穿,霍斯廷身上的辐射离子也会被逐渐消除。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间小浴室,与监狱的确是别无二致。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徐夏宁没有再摆出人前的厉色,而是温声和他说:“委屈你了。”
霍斯廷微笑着向她张开怀抱,无声索要一个抱抱。
徐夏宁抱了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叹气。”他抱着她轻轻晃了晃说。
他似乎不存在负面情绪,不管遇到什么境况,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的放松随意。
“我要回去了。”她是来告诉他这件事的。
霍斯廷没有松开手,佝着身体在她耳边说:“冰箱里有蔬菜和切好的葱,晚上可以下面吃,别吃垃圾食品。”
“好。”徐夏宁应下,见他没有不适,便道:“那我走了。”
“开车小心,路上注意安全。”
他不厌其烦地向她交代。
“我真的走了。”
“嗯。”
“还不松手?”她推了推霍斯廷。
霍斯廷吻了吻她侧颈,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怕他再黏上来,过一个小时都走不出去,徐夏宁摆了下手,赶紧转身大步走了。
她总是走得这么洒脱,一眼也不会回头看,霍斯廷看着她的背影大步离开,走出那扇沉重的铅门。
门关上了,徐夏宁才回头看了一眼,怀抱里还是他的体温,让她觉得心里的郁躁稍稍平息。
他的手臂像铁那样紧,抱着她时一点挣脱的余地都没有,她总是表现得很不耐烦,但他这种力量感弥补了她心理上一种病态失去感,她迫切需要这样的力量感弥补,构成了她最大的安全感,霍斯廷不一定是那一块和她完美合拍的拼图,却是最适合她的拼图。
这些话她从没和他说过,她认为,他应当是知道的。
一天都几乎没有坐下来过,回了家,徐夏宁也没有精力再下厨了,她脱了外套就躺上了沙发,原本想小眯一会,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但也没有睡好,眼前走马灯似的都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又都像雾一样烟消云散,抓不住半点尾巴,只记得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梦,醒来时胸腔里充斥着一种翻涌的怨怼和绝望,一摸枕头,半边都是湿的。
她试图去回忆,还没回忆起任何一个画面,就像马蜂的蜂尾刺进了后丘脑,尖锐发麻的疼。
眼前旋转发晕,画面破碎,像是掉帧的老旧电视,卡顿拖影,然后变成碎片式的拼图,她心脏狂跳,本能地中止了回忆。
她捂着心口疯狂喘息。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徐夏宁锤了锤额头,什么都没能想起。
早起状态一落千丈,她简单吃个面包就想去上班,一开门却吓一大跳。
门口猫着一个陌生人,像蘑菇一样蹲在她门边。
她推了对方一下,那人往旁边一倒,又倒回来,睁着睡颜惺忪的眼睛向她看过来。
徐夏宁呼吸暂停,整个人都定住了,她喃喃道:“……霍诚?”
少年看起来没怎么睡好,困倦迷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霍诚是我哥,我是他弟,我叫霍意。”
霍意。
徐夏宁想起来了,是的,霍诚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近十岁,几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出了国。
她仔细打量他的模样,从犄角旮旯里找回了记忆,想起上一次见霍意,他应当还是个比膝盖高一点的小孩,骑在霍诚肩膀上耀武扬威。
因着过往的印象,她和他说话时都不自觉用上了对待小朋友的语气,缓声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少年撑着墙艰难起身说:“我在国外帮别人□□工,后来被当地通缉了,就逃回国了。”
徐夏宁一愣,“啊?”
“开玩笑的,我回国来拜祭我哥的。”
少年呲着牙笑,一笑,原本和霍诚六成的相似就变成了八成。
过去的影子有了真实的投射,徐夏宁心口却猛地一空,像松柏顶上的雪朔朔震落,剧烈震颤过后是更漫长的沉寂。
是的,霍诚是冬天的生日。
今年,他该有三十二岁了。
眼前的少年不是故人却似故人,她却已不是过去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她微笑,眼尾弯出一道浅浅的纹路,拉开门温和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谢谢夏宁姐。”他大大咧咧地说。
少年性格也像他,自来熟,哪怕是第一天认识的人,也总能像老朋友那样相处。
他大步就要往里走,忘了刚起身的头晕眼花,走一步就趔趄了一下,一把扶住了徐夏宁的手臂。
被他抓住的手臂紧得疼,徐夏宁反握住他,问:“没事吧?”
霍意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没事,可能低血糖。”
“还没吃早餐?”
“我六点多来的,怕你还没起,我就没敲门,在门口蹲了会。”
“怎么不去酒店?”
霍意可怜巴巴道:“夏宁姐,我就是来投奔你的,我身上没钱了,一个子都没有了。”
面对他这种境况,徐夏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他还没吃早饭,便问:“你吃面吗?”
“谢谢夏宁姐。”
他兴高采烈地笑起来。
她唯一还算拿得出手就是面,正准备切葱花,想起来霍斯廷昨天絮絮叨叨交代的,一打开了冰箱,果然看见了冰箱里有切好的葱花和密封盒装着的新鲜蔬菜,她嗅了嗅,感觉没变味儿,便一股脑倒进了锅里。
煮水,放面,放盐、味精和酱油调味,然后撒一把葱花。
端出来时,过多酱油已经将面汤染成了墨色,黑乎乎的汤和白里透黄的面,让霍意摆足了期待准备想再喊出来的一句“谢谢夏宁姐”愣是卡在了喉咙里。
他闻了闻,只闻到了浓郁的酱油味儿。
“夏宁姐,这是什么面啊?”
“酱油面,我就会做这个,你凑合着吃吧。”
霍意先喝了口汤,入口就被齁到了。
面其实是可以的,就是这汤实在是过分咸了。霍意都没麻烦徐夏宁,自己看见了水壶,过去倒了半杯水。
在他喝水的时候,徐夏宁忽然笑了一下,道:“我发现你和你哥一样。”
“我吗?”霍意捂着杯子看她。
“你哥吃面,也喜欢先喝口汤。”
“真的啊?”对这个话题,霍意兴致勃勃:“我哥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了,其实都不怎么记得我哥长什么样了,但是亲戚都说我和我哥长得像,是真的吧?”
“嗯,否则我都没见过你,怎么会就信你的话。”她微笑。
霍意点点头,有点昧着良心地说:“可惜我哥没这福气吃到夏宁姐的面。”
徐夏宁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透过他,似乎又是在看别人,霍意心里有数,也安静了下来。
吃过了面,霍意想起了事儿,他用腿把行李箱勾过来,打开行李箱道:“夏宁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徐夏宁道:“您看看。”
“是什么?”
徐夏宁礼貌笑着接过盒子,一打开她就顿住了。
这是一根绿色的智能腕带,人一摸,电子屏就显示出“wele”,紧接着是一句“huocheng”。
“看出来了吧,这是我哥的定位器,当初搬家,我妈把这些东西都漂洋过海寄去了意大利,不过后来又搬了几回,东西都丢的差不多了,就这个,我小时候特喜欢,一直用到现在,现在好像都停产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摩挲了下腕带,看着小小的智能显示屏投影出的画面,点开短信,最下面还有着她发给霍诚的信息。
其实也没什么内容,就是记录着每天的日期,好像他还能回复她一句“haha”一样。
见她看到了,霍意道:“其实这些短信我收到了,但是我怕吓着你,就一直没回你,我知道你可能把这个当心理寄托……不过从几年前开始就没收到过你的短信了,可能表坏了,也可能……”
你走出来了。
“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霍意挠头,一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心办坏事,他又说了一遍:“这个腕带在我这也没什么用了,我觉得你能留个纪念,就给你带过来了。”
徐夏宁沉默了一会才说:“谢谢。”
“你戴上试试,不知道腕带大不大。”
“这个我以前也有一个,腕带能调的,不大。”徐夏宁是想先收着的,在霍意鼓动下戴上了手腕,卡到最后一个扣眼,正好戴紧。
“啊,是挺好的。”霍意笑了一下,又问:“夏宁姐,你今天不要上班吗?”
徐夏宁从片刻的回忆里脱身,回过神来:“是要去上班了,但是你……”
“我一个人没事。”
把他一个人留这里也不是个事,徐夏宁想了想,说:“我给你定个酒店?”
霍意立刻摇头,“不行啊夏宁姐,我身份证还没办呢。”
“那护照,驾驶照,居留证……”她说一个,霍意就摇头,她叹气:“都没有?”
“实不相瞒夏宁姐,其实我在外面是遇到点事,偷偷溜回来的……”
徐夏宁看了眼时间,这么一耽搁,上班要来不及了,来不及听他说一路的漂流经历,她起身道:“好了好了,那你先在这休息吧,别的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也很少在家里招待客人,可但凡和霍诚这个名字沾上关系的,在她这儿总有例外。
霍意坐着时非要霸道地把腿逾越到别的椅子下的动作,也像霍诚。
少年长腿抵在另一条凳子上,曾经蛮不讲理地将她圈在角落里,眼睛比掬了一汪的水还亮澄澄。
‘徐夏宁,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啊。’
‘默认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
‘别胡说!’
‘开个玩笑,哎,真生气了?’
少年时的感情纯粹而美好,色厉内荏和恼羞成怒也是绯红的青春底色。
如果能有机会回到过去……
妄想什么呢?
她自嘲一笑,思绪拉回到现实。
现在霍意住哪也是个问题。
她起身看了一圈,两室一厅,因为没有亲戚来往,只留了一个主卧,另一个是书房,书房文件很多,肯定是不能让霍意进去住的,主卧也不行。
她只能道:“你今天先登记一个临时身份证,这个沙发打开就能睡,晚上我再给你找别的地方。”
她不自觉地就在霍意面前承担起了家长的角色。
在“家长”面前,霍意也适应得非常良好,这会已经瘫到沙发上了,摸着肚子道:“放心夏宁姐,我不会乱翻你东西的,我睡到你回来啊,您放心上班去吧。”
房子里唯一重要的书房是要指纹解锁的,其他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地方,全屋智能管家,外面是二十四小时报警的天眼系统,盗窃也没什么可偷的。
徐夏宁又交代了几句怎么点外卖之类的,便去上班了。
直到上班路上,徐夏宁才回过神。
霍意的突然出现让她猝不及防,此时才有了一种从梦游里走出来的感觉。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已经快要把霍诚的模样忘记了,可霍意一出现,她发现自己是那样清晰地记得霍诚的模样。
霍诚的鼻梁比霍意更高,眼下和脖颈上各有一粒明显的痣,他是阳光明朗的性格,但也极有分寸,在朋友里游刃有余,对待任何人都不让人难堪。
时间这样不停的流逝,像是最温和的锉刀,把人心头上最尖锐的那根刺也能打磨得圆润。一切以为过不去的过去,都还是过去了,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彻底释然,将霍诚这个名字,藏进最深处,不再轻易揭开的盒子里。
徐夏宁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停在了研究院外。
“徐主任。”路过的研究员向她打招呼。
徐夏宁点了点头。
一到实验室,徐夏宁第一个去的就是霍斯廷的隔离室。
徐夏宁带着另一个研究员走进房间时,霍斯廷正撰写着什么。
徐夏宁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在临摹字帖。
“你还挺悠闲啊。”她没忍住说。
霍斯廷在她走进来时就搁下了笔,旁若无人得搂过她的腰叹气道:“这儿连手机都不给用,我总要找点事做的。”
“感觉还好吗?”徐夏宁低头问。
霍斯廷侧头朝角落抬了下下巴:“挺好的,就是监控昨天一晚上都在响,我看了一下,应该是电源线老化了。”
“好,我待会叫人来修。”
“宁宁,你今天要忙什么?”
“给你复查。”
徐夏宁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他,推推他肩膀道:“你把这几分表先填完。”
霍斯廷只能松开怀里的人,拿表填起来。
在他填写的时候,徐夏宁拉过一条椅子坐下等待,手腕习惯性地搭在桌上,手上的腕带就露了出来。
霍斯廷扫了一眼,忽地顿住了。
“怎么了?”以为他有什么疑问,徐夏宁侧头看他。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想捞过徐夏宁的手腕仔细看。
徐夏宁一惊,这才想起来腕带忘了摘了,她侧开身体,单手解开腕带收进了研究服的口袋里,说:“朋友给的,没什么。”
霍斯廷被她躲开的手指抓了空,微微蜷了一下,落回了自己身体旁边。
她的行为太过欲盖弥彰,霍斯廷没有拆穿她,过了一会,他又扭头问徐夏宁,“我能靠着你吗?”
徐夏宁白他一眼:“靠着我干什么,没长骨头了?”
“哎,写了这么久的字,手好酸,要不就算了……”
徐夏宁收回了抵挡的手,“靠吧。”
霍斯廷往她身上一倒,双腿往桌上一翘,是个高难度的仰卧写字姿势。
“死沉死沉的。”
徐夏宁说。
“我都还没完全躺下来。”霍斯廷拆穿她的埋怨。
“填你的吧,快点的。”
徐夏宁无奈道。
霍斯廷便以这种躺姿填了会资料,过了会,他又放下文件,仰头问徐夏宁:“你今天自己煮了面吗?”
“嗯。”
“放葱了?”
“嗯。”
霍斯廷抓起她手指,细细嗅了一下,道:“又是煮的酱油面?”
“对啊。”
“没有我,是不是挺不习惯的?”霍斯廷闷闷地笑,震得徐夏宁身体都在颤。
“没有,挺习惯的。”徐夏宁半点不提昨晚没睡好的事。
霍斯廷还要腻腻歪歪撒撒娇,徐夏宁摁住他道:“填不填?不填我走了。”
“填填填。”
看他写的差不多了,徐夏宁道:“出来做检查吧。”
起身时,衣料摩挲,她放进兜里的腕带不小心掉出来,落在了椅子旁。
霍斯廷慢吞吞起身跟着她往外面走,道:“我发现其实待在这里也挺好,反正你平常在研究院时间比在家里时间还长,我在这还能陪你。”
“那你就在这待着吧,别回去了。”
“认真的?咱俩又不是同事,只能白天见面算怎么回事?”
旁边的研究员被他没羞没臊的话惊到了,呛咳了好半天。徐夏宁也瞪了他一眼,霍斯廷回以满脸的无辜,知道他是故意的,徐夏宁又白了他一眼。
霍斯廷真喜欢她这人前高冷,人后和他鬼混的样子,准确说,她身上的所有样子他都喜欢,像是中了某种病毒,离开她的一分一秒都煎熬,只有目光所及之处有她,他那犹如百蚂挠心的状态才会消失。
这是爱吗?
他的程序无法判断,却能笃定,从来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需要她。
他的唯一能源,叫徐夏宁。
腕表不见了,徐夏宁是在下午下班后才发现的,她开车回家的时候才骤然想起今天把腕带放在研究服口袋里了,而研究服是每天有清洁人员回收清洗的,她惊一跳,立刻掉头,心慌得险些闯了红灯。
好消息是衣服还没清洗,坏消息是她在清洁室里摸遍了所有口袋,却没有摸到腕表。
她强行镇定,仔细回想从早上出门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所有行程,她想起是在霍斯廷房间摘下的腕带。
门再次打开,霍斯廷眼睛微眨,蓝光闪现,显示已开机。
看到她回来,霍斯廷眼底眉梢是藏不住的喜悦,在她拉开椅子仔细看地上时,霍斯廷站了起来,询问:“在找什么?”
哪都没有看见,徐夏宁神色里的慌张已经毫不掩饰,她看向他,问:“我有东西落在这了吗?”
他凝滞片刻,走过去,将放在抽屉里的腕带递给她:“这个吗?”
“谢谢。”她长松一口气。
霍斯廷注视着她翻来覆去检查腕带的紧张神情,常年神采奕奕的眼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与黯然。
“你就是为了这个找回来的吗?”他低声问。
徐夏宁不是急性子,很多时候她都显得有些过于按部就班,是天塌下来,别人都在狂奔,她会自顾自走路的性格。
唯一能让她变得异常的,只有那一个刻在表盘后的那个名字——霍诚。
他不愿意拆穿她,不是怕她会下不来台,是怕给自己难堪。
主人才不会在宠物面前下不来台。
徐夏宁将腕表收进包里,的确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在他面前她有绝对的支配地位,他是养在鱼缸里的鱼,她逗弄他全凭心情,一到下班,她就会走人,她第一次回头找他,是为了别人的东西。
身后的门嘎达一声,自动关上,房间里老化的监视器红光闪了两下,灭了,在徐夏宁检查完腕带完好后,一片阴影盖上了她。
黑漆漆的一片里,她只看得清他的面孔,“干嘛?”
“这里好黑,宁宁,别留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轻轻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轻,强硬地揽起她的腿,将她抱到了桌台上。
像被草绳紧提住的鱼。
草绳会穿过鱼唇与腮,近乎粗暴的将鱼挂起。
鱼想挣扎,鱼尾拍打着,被人用手捏紧了鱼身,以为迫近死亡,却又被轻轻地放回了水里,水如空气般全然覆盖,安抚着受惊的鱼,将它托起又由它下沉。
空旷无人的研究院内已经没有别的声音,鱼拍打水面,响声阵阵。
鱼缸里的两条鱼上下追逐,绵密碰撞,溅起水珠落满了桌台。
宁宁,宁宁,忘了他吧。
他在她耳边哀哀呢喃,却又无声,只有一声一声的沉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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