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深洞,四周隆起,中间塌陷,坍塌的半山构成这奇特壮丽的景观。
霍斯廷站在峭壁上,俯视这个自然的奇迹。
毫无疑问,这片面目全非的地方就是爆炸的中心,四周都被勘测过了,只有这片地方没有人来过。一是辐射指数太高,二是无法确定电子风暴还存在与否,即便用直升飞机往下看,下面已经是一览无余,也不敢让搜救队员再涉险。
霍斯廷咬住手电筒,拉出绳子楔住,试了试绳子松紧,便准备下去。
他往下走,头顶的泥石劈头盖脸滚下来,他闭着眼低头挨过这一阵,义无反顾继续往下走,脚底松软的泥巴直往下滑,像是无知无畏。
他抬头看,闪电刺啦闪现,蓄积了一天的乌云开始轰隆隆作响,电光劈天而过,照亮整片大地,坑中倾颓垮塌的泥土、树木、石砾被照亮,如同世界初始的混沌。
滚滚的雷声在他耳边炸响,好像天要塌陷下来了,有一瞬间他心疑这世界是因她存在,也因她的离开而即将崩塌。
他不畏疼,也无谓辐射或者死亡,动作迅速地来到了下方,解开绳索脚踩实地。
闭上眼睛,他在脑中重构出原本的地貌。
这儿是典型的侵蚀地貌形成的高丘陵,广泛分布有花岗岩,花岗岩不易碎,但是……
他从记忆里提取图像仔细分析。电子风暴眼所在山体是石英砂岩。砂岩是易碎的,一旦发生爆炸,整座山体都会崩解。
闷热潮湿蓄积至一个顶峰,一声巨雷过后瓢泼的大雨如同江河决堤飞腾而下。
他站在这一片荒芜里,浩大的雨声和浪涛声遮盖整个世界,雨丝像一把把楔刀扎进他的身体里,雨水从他黑色的衣服里淌下,似是稀稀拉拉的血水,垂直落在这片焦黑土地上。
步步难行步步行,不平坦的废墟里多了几行足迹,这足迹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大脑内的系统开始报警,提醒主机过热,芯片正受损害。
他停下了用铲刀挖掘泥泞的动作,伸手在脑后一摸,摸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或许是他下来时头部在碎石上划过,亦或是滚下的泥石砸伤的痕迹。
他没有大脑神经,因而也是没有痛觉的。
他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反复挖掘着这块泥泞。
他捡到了她衣服的一块,是和他一样的材质,不同颜色的冲锋衣,是情侣的,防水的,袖口内侧的网面沾有漆黑的血渍,他的神情似哭似笑,他不停地往下挖,在闪烁的雷电里,他的记忆里却浮现出她的脸。
她说过,他也会流眼泪,会流血,会疼,他的身体也是肉长的。
在她心里,是否有一刻,他们就是平等的?
在一起的那天,其实他已经黔驴技穷,说出了“我能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后勤,支持你的工作,我们一起组成一个家庭,你能和我结婚吗”这样笨拙的、直白的,没有任何技巧的告白,他以为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被断然拒绝。
那天下午,她却拿来了户口本,说:“我同意了,我们结婚吧。”
那天巨大的欢喜让他不知所措,时至今日,他才敢仔细回想是哪句话打动了她。
是那句“我们一起组成一个家庭”吧。
可现在他的家埋在这数尺废墟泥泞之下。
宁宁,宁宁,他的宁宁。
是睡得浑浑噩噩,永远钻进他怀里的宁宁,是半夜被噩梦惊醒,会在他怀里流泪的宁宁,是无数次跌倒在泥泞里,擦干眼泪也要爬起来往前走的宁宁。
他的宁宁连做噩梦都会哭,这么黑,这么冷的地方,她又能走到哪里去?
数层的泥泞下他挖到了一个硬物,顾不上别的,他手指并用地扒开泥土,看到了这个被炸得有些袒露的收集器,复杂的元件已经被炸出来了,但还顽强地拼接在一起。
这是一个能量收集器,也是最可能保存电子风暴部分能量的仪器。
霍斯廷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是脑部损伤已经损坏芯片,还是电子风暴中心的过度辐射能量都已经缓慢地摧毁了他的机体。
不过,没关系,他也没有打算再回去。
他挖出能量蓄积桶,拿出背包里的□□。
两个可能,一个是湮灭,另一个是寄希望于电子风暴打开虫洞的假说,他们再一次在平行时空相逢。
雷鸣还在震响,雨从他发梢睫毛淌落,他眼睫微眨,火星从他指尖飞向能量桶。
“轰隆隆——”
雷声像要倾倒山峰,要将这世界翻个倒转,海岸对面的城市目睹海上炸雷轰鸣,以绝对静谧的姿态仰视。
闪电像蛛网覆盖海洋,壮观得让人忘记恐惧而惊呼。
爆炸为雷鸣闪电覆盖。
无人知晓,此处孤岛又多了一具尸骸。
人没有这么傻的。
可他是fo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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