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上山,穿梭在山林间,两侧都是奇峰峻岭,巍峨险峻。
在大都市里生活的小孩们都难得身临其境地看到这样的自然伟观了,纷纷趴在车窗口举着相机拍照。
安康年和魏莱没有来,徐夏宁和霍诚就并排坐在了一起。
霍诚是行走的交际花,他坐在哪,四面八方的人都要和他聊天。大概是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成长的缘故,徐夏宁对交友并不热衷,也没有霍诚这么善交际,在旁边叽叽喳喳聊天时,她便侧着头看窗外风景。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又无缘无故地冒出了些奇怪的画面。
她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跟在她身后,碎碎念念着说什么“风景这么好,你欣赏欣赏,别走这么快”……
大巴疾驶而过,那两个人也被远远抛在了后面,徐夏宁探头出去望,被一把抓住了。
她回过头,发现陈达正站在过道中间,俯身拉着她,皱眉问:“看什么呢?”
“没。”她摇头。
“不要把头伸出窗外,不安全。”他又一次叮嘱。
“放心吧陈老师,我看着她呢。”霍诚信誓旦旦。
陈达说:“你看着她才更不放心,少说话,多做事,去把腕带给大家发了。”
“什么腕带?”
“前面袋子里。”
霍诚起身去拿东西了,陈达靠在他们位置旁,抱着手臂,没有要走的意思。
霍诚拿了东西,惊喜道:“定位器,陈老板,您给我们买的啊?”
一下称呼都变了。
陈达戏谑说:“牧羊场给的意见,给你们每个人带个定位系统。”
知道他在开玩笑,大家也都乐了起来。
霍诚把腕带一个一个发下去,有的选择困难症拿着几个颜色能纠结半天。
徐夏宁仰头看陈达,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可徐夏宁却觉得他眼底没什么笑意。
她侧了下头,发现他耳后脖颈处的地方有一粒小巧的痣。
“徐夏宁,你要什么颜色的?”在汽车晃荡里,霍诚扶着椅背问她。
“红色。”
霍诚掏出一条递给她。
陈达瞥见袋子里只剩这一条红色和绿色了。
霍诚把袋子还给陈达,笑嘻嘻道:“陈老板,发完了,让让呗。”
他坐下后见徐夏宁戴上了腕带,他也戴了上去。
陈达瞥见他们的手,忽地心里又膈应起来。
红配绿,赛狗屁。
半个小时的山路车程,终于到了半山腰,这儿是可以选择步行上山或坐缆车上山的,陈达否决了他们想坐缆车的想法,大手一挥,带着他们爬山去。
研学旅行研学旅行,毕竟是先研学后旅行,大家嘀嘀咕咕几句也就埋头跟着走了起来。
走柏油路进山后就是梯阶小路,到了一处一处栈道,栈道两侧石壁触手可及。
陈达说:“这就是石灰岩,石灰岩按结构分有竹叶状灰岩、状灰岩、团块状灰岩,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就是状灰岩。”
“陈老师,石灰岩是沉积岩还是变质岩?”
“你说说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什么地貌?”
“喀斯特地貌。”
“那喀斯特地貌又是如何形成的?”
“流水侵蚀……”
“错了。”
“是地下水的溶蚀!”
“流水侵蚀和溶蚀又有什么区别?”
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在这种亲眼亲闻亲问的环境中学习,不仅印象深刻,对各种地理知识的了解也更立体直观。
在一群人围着陈达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徐夏宁是走在最后的一个,她靠在栈道栏杆上,敲着手机,对这种学习方式好像兴趣并不大。
走过这一段路,前面又是一片林子,霍诚身为班长,是领头羊,带着大家都往前走了,陈达刻意慢几步,落了下来,走到了徐夏宁身边。
“怎么了?”
这好像是他今天第三次问她怎么了了,徐夏宁收了手机,摇头道:“没怎么。”
“看你好像没有跟上来,是不喜欢这门学科?”
“不是,”徐夏宁立刻否认,她道:“喀斯特地貌,丹霞地貌,雅丹地貌……这些是小学就学过了的,我也知道流水侵蚀和溶蚀的区别,所以能不能让我一个人慢点走?”
没有因她的不识好歹而恼怒,陈达点点头说:“看来你不喜欢的不是地理,而是爬山。”
“呃,可以这么理解。”
在徐夏宁看来,爬山的确是一件付出大收获少,性价比不高的事情。
科技解放人类,如果人人都宁愿爬山,那缆车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如果人人都宁愿走路,那汽车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以此类推,如果人人都安于刀耕火种,那么生产力就不可能有提升,人类不可能从原始社会进步到现在。
人们理应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并持之以恒地推动科技的进步,而不是推行复古和自然主义,这是历史的倒退。她是这样认为的。
听了她的观点,陈达没有直接否定和纠正。
观念上的许多争议来自于每个人的成长过程和所受教育的偏差,除了极端派,实际上很多观点是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与否的,只讨论积极和消极。
徐夏宁的观点有其积极的一面,她看到科技之于人类的重要性,但她也轻视了一件事。
陈达温和说:“你还记得第一堂课,我说的话吗?当然,不记得也正常……”
她当然记得。
“你说人是感性和理性结合的生物,我们需要知道山有多高,海有多深,地球为什么自转……当然,这些我都知道。”
“那感性产生了吗?”
“感性,你说的是审美直观感受吗?当然有,这山真壮观,这路真陡……但是这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嗯,好问题,感性存在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你去翻阅书籍,书本会告诉你,人类的理性是由感性所上升,人类的认识是来源于实践,而马克思会更笃定地告诉你,人的本质不在于理性和思考,而在于感性。”
徐夏宁张口欲辩,陈达又道:“到这,你肯定想问,你说了这么多形而上的概念,怎么还没有说清楚感性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被他抢了话,徐夏宁有些无奈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样说吧,你要创造一个人工智能,不能只让他学会回答此山有多高,此水有多深,从甲地跑到乙地需要多长时间,你要让他感受到水逝如光阴,山高之巍峨,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需要的除了时间,还有等待。”
这简直颠覆了徐夏宁以往对人工智能这一学科的看法,她问:“为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它们诞生了,即便它们的存在不是取代人类,而是为了人类。”
徐夏宁思考了一会,还是不理解:“我一直觉得我很聪明……但是你的话把我绕晕了,我不明白。”
“那能记下来吗?”
“过了我脑子的,就不可能忘。”这点自信,徐夏宁还是有的。
陈达笑道:“能记住就行,如果你能一直走在现在的这条路上,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走到前面去的队伍正在等待他们,喊道:“陈老师,你们快点来!”
陈老师。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徐夏宁此前始终无法把陈达当成真正的老师那样看待,但今天过后不一样了,以后她一想起陈达,就会想起这一番让她似懂非懂的话。
陈达被叫去了前面。
走着走着,霍诚又走到了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这是她今天第四遍被问怎么了了。
徐夏宁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陈老板说让我来盯着你,别把你落下了。”
徐夏宁抬头看向走到前面去的陈达。
他已经被学生簇拥了过去,正笑吟吟地给他们答疑解惑。
见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霍诚问她:“你是不是走累了?”
“不是走累了,就是不想走。”
从徐夏宁慢吞吞地踱步就能看得出她有多不情愿进行爬山这件事。
霍诚说:“我背你?”
“用不着用不着。”
“那——”他把手伸到了徐夏宁面前。
看着他阳光的笑脸和眉宇间的神气,徐夏宁真有点儿拿他没办法,她手往袖子里收了收,把一个袖口放在了霍诚手心上。
她不习惯肢体接触,总不自在,霍诚尊重她的意愿,拉着她的衣袖子带着她往前走,把她拉到了她所脱离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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