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十二点,酒吧已经完全进入夜生活。舒缓的音乐变得强劲,震耳欲聋,五彩灯光四处轮转。
侍应生将酒送到最角落的卡座里,又匆匆退去。此处坐着几个男人,最惹眼的那个人却坐在最角落里。他身材高大,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也依旧身着黑色正装,被灯光隐约映出轮廓优美的侧脸。
旁边的人恭敬地给他递酒。“萧董,您家那位还来不来啊?这都十二点了,该不会放我们鸽子吧?”
另一个立即接上,“大概是在忙工作吧?尊夫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被递酒的男人忽然朝他看过来一眼,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眼神,气势却仍旧带给人无法忽视的惊惧。
萧白是几年前从父亲手里接管萧氏企业的商界大鳄,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接触到的阶层。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忽然叫了几个手下来酒吧喝酒,说是顺便要把自己的爱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所以说话的人毫无置喙余地,立即垂下视线。好在对方也并没有真的发怒,许久,才终于悠悠开口。“他不工作。”
不工作?
也是,富人家的太太,哪有非工作不可的道理。那人如蒙大赦,却见萧白忽然抬手示意噤声,眼神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顺着方向转过去,那里站着的却只有一位男子。
是个外貌非常出众的男人,气质柔和文雅,穿着休闲灰色棉质长衫,身材纤细高挑,看起来简直像是误闯进来的学生,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巡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他们的位置,眉毛一挑,然后长腿迈开,悠悠走了过来。
萧白眼看着他走近,声音不辨喜怒,“怎么这么晚才来?”
那人并不躲闪这个眼神,反而轻佻笑了一下。
“你管不着。”
气氛陡然变得无比诡异。
谁也没有想到,萧董的那位爱人竟然会是个男人。只有周远坐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脸色迅速发生变化。
竟然是简宁!
他曾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流星般耀眼夺目的风云人物。只是此刻周远盯着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和记忆中有点不一样了。
简宁随便找了个距离萧白最远位置坐下,刚好就在周远的身边。
萧白的目光几乎瞬间朝这里射过来,周远当即冷汗直冒,立即装作没有异常地举杯给简宁递酒,“您就是萧董的……爱人吧?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来,我敬您一杯酒!”
简宁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笑盈盈地接过酒杯,模样像只娇艳温软的狐狸。“你听说过我?怎么听说的?”
周远:“呃——”
简宁一手撑着沙发,肩膀就这样顺势靠在他的胸口。“见钱眼开的白眼狼,给男人做老婆的赔钱货?还是从不工作,二十八岁还要人养活的废物啊?”
他说话时的热风拂过脸上,周远忽然像是被一股火灼烧五脏六腑,让他在瞬间失去神智,紧紧盯着那微张的艳色嘴唇,移不开视线。
气氛陡然下降几个度。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在当着萧白的面和别人调情?!
然而就在这种堪称震撼的冲击中,周远忽然感觉到另一股寒意强烈而清晰地窜上来——是萧白。
恐惧将刚才的灼热被强行熄灭。“简宁,”他听到萧白沉沉出声。“过来。”
简宁终于施舍给这位强悍的总裁一个眼神,笑容傲慢而娇媚,“我要说不呢?”
这一下,宽敞的卡座仿佛真的彻底和嘈杂的酒吧切断了联系,变得静谧诡异。
周远此刻已经浑身僵硬。简宁显然就是要让所有人难堪,他甚至是在故意激怒萧白。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萧白安静地望着他,有那么两三秒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下一秒,他忽然毫无征兆暴起,越过玻璃桌面揪住简宁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拖到了自己这边。
呯!
玻璃发出爆响,简宁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强行拖走。他身体虽然高挑,但是瘦得单薄,萧白仅用一只手就能将他完全控制,摁倒在沙发上。
简宁喘着气,仰躺在沙发上,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愤怒。他双手都握在萧白握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想要试图掰开,偏偏那力量坚硬如铁钳,竟然纹丝不动。
——那是当然!萧白读书学时曾经一拳将一个人打成二级伤,他的力量怎么会是正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萧白居高临下,语调缓慢,却仍然听得出压抑着怒气。“我叫你八点过来,你让我等到十二点。你去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简宁竟然还带着轻松的笑容,“其实我本来根本不想来的,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但是我又想了想,来也不是坏事。你既然想让你的人见我,那我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听听看,也不错啊。”
简宁抬高音量,清晰无比地说,“萧白,我要和你分手。我他妈的早就已经受够你了!”
萧白的眼睛倏然睁大,露出今晚唯一的失态。“你——”
周远一瞬间觉得浑身冰凉,立即闭上眼睛,几乎心跳停止。周远四周吵闹的喧嚣盖过了拳头砸进柔软物体的闷响,许久他才敢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令他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看到萧白的拳头深深陷入简宁耳边的沙发里,距离不过几厘米。而他此刻整个人伏在简宁身上,腿强行抵在对方腿间,竟然是想要当众折辱他!
简宁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刚才的气定神闲全然不复存在,脸色大变地想要逃脱,“萧白你他妈疯了?!给我滚开!!”
萧白的力量有着悬殊的优势,他的剧烈挣扎完全落空,被死死扼住喉咙,将剩下的大骂都强制噤声。萧白终于从阴影的角落中露出脸,那表情已经称得上凶狠。
就在见到那表情的一瞬间,周远竟然生出一种清晰无比的意识——不能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弄死简宁的!
冲动间他霍然起身,拉住了萧白的袖口,“……萧董,您……您看,现在这里什么都不方便,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您爱人这是开玩笑而已,您别为这种事生气……”
得益于这个靠近的姿势,那一瞬间他看到简宁仰躺在沙发上,发丝凌乱散开,露出一整张惊心动魄的漂亮脸蛋,竟然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周远整个人就已经被萧白抬手掀翻在地,头重重撞在玻璃桌面上,嗡得一声失去了意识。
那边浑身瘫软的简宁则直接被扛了起来,走向二楼的包厢。留下原地的人和满地狼藉,望着他一路远去的背影,寂静无声。
这一晚,简宁并不是在酒吧二楼的包厢里度过的。
萧白折腾到半夜两点左右,他终于承受不住,被弄得旧病复发。于是大晚上他被匆匆开车送到医院,路上吐了好几次血,把车后座都染红一大片,萧白一路踩着满地血迹把他送进了手术室。
是哮喘。他从出生起就带着家族遗传病,母亲就因此去世。这几年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情绪激动时常会复发。
但即便如此,也并没有哪一次严重到这种地步。手术中几度呼吸衰竭,求生意识又不强,甚至紧急输血才保住他这条命。
再次睁开眼,他望着空白的病房,脑子里想到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还没死啊。
简宁微微偏头,看见萧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处理工作。
对方察觉到他有动作,抬起眼皮,极为吝啬地施舍给他半秒钟的眼神。“醒了?”
简宁没说话。他想转个身,背对这个烦人的男人,偏偏努力了几次就意识到自己做不到,他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
萧白显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却并不打算过来帮忙,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气定神闲地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开口,“最近你就留在医院里。”
简宁费力地歪过头,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想把我关起来?”
“有这个必要吗?”
简宁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你已经是条废了腿的狗,难道你还能自己走出这间病房吗?
他不由得想笑,只可惜他现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知道对方最痛的地方在哪里,才能更准确地给予致命一击。
情绪上头,胸口再次变得压抑,他忍不住又喘了两口。“怎么,”他用气音问道,“你怕我死了?”
萧白并没有回答他,却终于舍得放下笔记本,起身去拿水和药,回来把简宁头上的被子拉下来。
“吃药。”他言简意赅。
简宁没有回答,垂着睫毛,把脸别过另一边。萧白并不和他废话,伸手捏着他的下巴,相当粗暴地拧了回来。
简宁却突然间像是爆发了无穷的力气,整个人猛地一弹甩脱他的手,张嘴直接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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