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萧白问简宁住在哪里,他说现在住在学校。他正准备开车送对方回去,简宁却忽然摆摆手,独自上街,去找了一处电话亭。
萧白站在亭外看着他付钱打电话,一时间有些意外。而简宁拨了家里的电话,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人接。
他有些奇怪,这个时间点,妈妈应该不会不在家的。于是又拨了邻居家的电话,这次倒是很快接起来了。
“是谁?”那边开口就问,“是不是小宁?”
萧白在电话亭外面站了半天,一直没等到简宁出来,猜想他大概是要煲电话粥,也没进去打扰。
然而等着等着,他忽然发现简宁的样子有些不对劲。透过玻璃门,能看到电话听筒自然垂下,电话早就已经挂断了。而简宁整个人都靠在电话上,肩膀似乎还在轻轻颤抖。
他立即闯进电话亭,把简宁整个人扳过来摁在玻璃上,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简宁!”他握住简宁的手,触感一片冰凉,“怎么了?怎么回事?”
简宁像是见到了救命的浮木,握紧萧白的手掌,几乎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萧,萧白,我……你,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萧白一愣。“回家?”
简宁在b市上学,家在s市,相距一千多公里,要开车送他回家,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萧白还是立即答应了他,联系了私人飞机,当晚带简宁直接飞回s市。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在听到简宁说目的地在某医院时,心里就猜到了一切。
他只能始终把简宁抱在怀里,用手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让他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抵达医院时已经是凌晨,简宁直奔icu,他唯一的家人就躺在里面,插着呼吸管,满面病容。他在窗户外流着眼泪轻声呼唤,可里面的人却紧闭双眼,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回应。
萧白把医生拉开好一段距离,确认简宁听不见,才敢询问具体的情况。对方说病人是几天前就被送到医院的,送过来的人是邻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能联系上亲属。
病人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原本就患有哮喘,并且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并发症,却一直没有就医,让并发症越来越严重。直到前几天她出门买菜时忽然晕倒,被人送到医院,才得到救治,但病情已经拖了太久,治愈的希望并不太大。
萧白曾经也和那位阿姨有过接触,一时间百感交集,回头看向简宁,第一反应却是,不能让简宁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发现他唯一的亲人为了让他无忧无虑地在另一个城市上学,让病情拖到这种地步都不愿意让他知道,他一定会自责到崩溃的。
他目送医生走远,才走去简宁身边,劝他不要担心,“医生说不是大问题,都会好起来的。”
简宁靠在墙面上,低着头,不知道是否相信他这句话。萧白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竟然就顺势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向他怀里。
萧白紧张了一瞬,好在看他的脸色,似乎只是过度紧张之后的疲惫和虚脱,没有再次引起哮喘复发。他稍稍安下心,轻轻对简宁说,“我送你回家吧?你身体也还没养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简宁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萧白把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他也没有挣扎,萧白在门口打了一辆车,就这样抱着他回到了他家。
简宁家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一切装饰和大概的物件都原封不动,令人怀念。连那扇被萧白弄坏的门都保持着原样,门锁用不了,只能用椅子之类的挡在门后。
萧白把简宁送到卧室的床上,把他和着衣服裹到被子里,简宁任他摆弄,像一只没有生机的洋娃娃。
萧白坐在他的床边,轻声问他,“简宁,今晚我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简宁没有出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萧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已经非常不好,也许他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处,并不想要被任何人过度打扰。他于是放弃继续问下去,帮对方压好被角,正准备离开时,简宁却忽然开口了。
“萧白,”他轻声说,“之前,你说的娱乐圈的事,还作数吗?”
萧白心里一动,停下脚步,回答,“嗯。”
“那,我不想继续考虑了。”他说,“我答应你,也不需要钱,只要你能帮帮我妈妈……可以吗?”
萧白盯着他,却觉得开心不起来,只觉得心里发闷。
简宁很少露出这样的姿态。从前就算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依旧是要强的,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击垮。没有任何一刻能像现在,脆弱又可怜,仿佛露出脖颈任人宰割的绵羊。
他不希望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而自己仿佛成了那个剥削者。
所以他终究只是笑了笑,握住简宁的手,给他冰凉的手心传递一些微不足道的温度。“谢谢你答应我。我会帮你的,但是,你应该赚到的钱,我也不会亏欠你。不要把自己当成某种祭品,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你对我来说,是高中是唯一的,也最重要的人,我们是这样的关系。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保护你的那个,如果一个人承受不了,你随时可以依赖我的。”
简宁睁开眼睛,睫毛湿淋淋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似乎有些触动,更多的却是茫然。
这样的话由萧白说出来,似乎显得过分煽情了,因为他平常总是非常冷静平淡的。但在这样的场景下,却又似乎非常必要。
简宁破碎至此,他需要这样坚定的支持。
萧白不再主动离开,而是就这样趴在他的床边,守着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送他进医院的时候。
简宁也没有推开他,安静地被他包裹着手掌,安静地度过漫漫长夜,安静地被他守护。
第二天一大早,简宁坐在餐桌边,借萧白的手机打电话给学校,试着申请请假几天。但学校那边临近毕业,正是忙的时候,他尽力请假也只能请个三五天。
以他妈妈的现在情况来看,三五天肯定醒不过来,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萧白刚好洗漱好,从浴室走出来,对他说,“不如三天后你先回学校,我在这里帮你照看阿姨吧。”
简宁一怔:“啊?但你刚刚回国,工作很忙吧?已经浪费你一整天的时间了,我不能再……”
萧白笑了笑,“你忘了昨晚我说过的话了吗?你可以依赖我的。”
简宁终于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忽然间有些羞赧,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其实是个非常容易感到无措的人,面对别人的冷淡时能从容对待,面对别人的善意时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了。
萧白心里觉得他可爱,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换了个话题,好让他不那么局促,“其实,我正好在s市也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所以我来帮忙照顾阿姨很方便,你不用内疚。不过,我刚刚回来,在这里暂时没有合适的住的地方,可不可以借住在你家里?”
简宁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好,当然没有拒绝。只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跑到了自己的卧室。
萧白跟了过去,正好看到简宁把手里的东西急匆匆塞进柜子里,一闪眼间他大概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是他的贴身衣物,上面的花纹是各种卡通造型,颜色也非常明亮。
简宁猛地把柜子关上,背靠着柜子,面红耳赤眼神飘忽,“这,这个柜子里,有一些不方便被看到的东西,你……你可以答应我,我离开以后也不要打开吗?”
萧白笑了笑,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说当然不会打开。
简宁洗漱好之后就主动去做早饭,萧白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知道他厨艺相当不错,简单的煎蛋也能弄出花样来。他另外给两人一人热了一杯牛奶,摆在桌子上时并没有摆在对面,而是自然而然地放在相邻的座位。
萧白趁他不注意,把两个凳子拉了拉,让距离变得更加近,坐下来之后几乎肩膀相抵。
虽然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顺手把简宁的煎蛋拿过来,帮他切成小片,这是从前他们之间很经常很自然的事情。简宁没有阻止,笑着他看做这些,说,“昨晚真不好意思,我脑子太乱,也忘了请你到床上去睡。趴着睡是不是很不舒服?”
萧白摇摇头,把煎蛋放回他面前,“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守着我妈妈,习惯了。”
简宁一怔。这句话让他条件反射有种自己被他放在和妈妈同样等级的感觉,即便知道这样想有些无耻,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涩泛了上来。
在他为自己唯一的家人入院而痛苦的时候,他忘了,萧白最爱的家人,已经不再这世上了。
而他一直忘了,他也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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