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住的人家不少,但能住这个地段的,不缺侍从下人,所以芜荑蔺白两个衣着华贵,气质高洁疏离的人往门口一站,就知道是主家亲自出来贴春联。
因为不清楚他们脾气秉性,有的小厮女使经过时避开他们两个,免得哪里冲撞了给主家惹上麻烦。
有几家热情的,听了下人说之后,便拿着稀罕的吃食,出来打个招呼。
蔺白听到声音,回头颔首算是回应了,因为芜荑有意的亲和柔婉气息,那些主家尤其是小孩子对她格外又好感。
斜对门家有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张肉肉的小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翘鼻小嘴,很招人喜欢,就是面色有些白,应是身体不大好。
她身着一身浅粉锦罗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绑着嵌珍珠粉色绢花,脖子上挂着条金镶玉带铃铛长命锁,腰间坠着雕荷花的玉佩,小巧粉绣鞋上钉了珍珠碎玉。
小孩子最会模仿大人举止,芜荑不看眉眼人品,单看小姑娘衣着打扮,天真烂漫的样子,就知道主家是个好的。
因为芜荑看起来年纪不大,男主人把盘子放到自家小姑娘手里,推了推她的肩膀,哄道:“去给姐姐送过去吧。”
见芜荑一笑,小姑娘脸红着扭捏转身扑到爹爹身上,小脸儿在男主人衣服上蹭了蹭,像是鼓起了勇气,红扑扑着脸小步走过去。
到了芜荑面前,仰着脸细声细气道:“姐姐,果子给你吃。”
芜荑蹲下来,接过后放到身旁的地上,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小揪揪,“谢谢你的果子,你很可爱。”
小姑娘害羞地抿着嘴,笑出两个小酒窝。
芜荑借从袖间掏东西的遮挡,幻化出一枚小玉牌。
一指节那么长,两指宽,装到了一个小红荷包里,系到了她的腰上。
“以后就带着它,可以保平安的。”
小姑娘小声甜甜道谢:“谢谢姐姐。”
两人不远处,男主人也笑眯眯地看着,并没有因为小姑娘接下芜荑给的东西而叱责她,反而宠溺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冲着芜荑一拱手道谢,又跟蔺白互相作揖告别。
然后父女二人牵着手,迈着细碎小步子回了家中。
芜荑站起身来,目送二人离开,转身时,蔺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完了,正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站在门口等她。
乌黑油亮的木门下,他身姿挺拔,内敛端重,不多表情的脸冷漠疏离,不易近人,偏偏眼底显而易见的满是温柔宽和。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那个男主人并没有过于防备,而是让自家孩子来做邻里间的客礼。
芜荑歪身,顺势一看他身后的门:“贴完啦?”
“贴完了,要回家吗?”
“要!”
芜荑一笑,向前一伸手,蔺白自然的几步过来,宽厚大手一把握住,不松不紧的牵着,两人也回了自己家。
黑色木门吱呀一声,继而撞在下面门槛上“咚”的一声,朱红底黑字的对联在冷风中颤动,挂在门环上的银箔花笺也来来回回摇晃着。
绕过影壁,会客用的外屋,以及两道门之后,两人回到最里面的院子。
蔺白从屋里取出买的窗花,他们昨晚商量好了,不贴在窗户上,就在树上和外面窗棱上随便贴几个,不然看起来太花哨了。
廊下的灯也都换了新的,入了夜,照的一片都亮堂堂的。
灯罩是镂空雕花的,地上投着影子,风一吹,灯火摇曳,花影婆娑。
都装饰完以后,蔺白去净手,芜荑手掏着手捂,时而仰着头,时而平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最后怔愣在廊下的一串银箔花笺幡旁。
这所房子,满足了她以前所有的,关于一个家的幻想。
一个精致雅丽的庭院,一排简朴但舒适合心意的房间,房间里面按照自己喜好布置好,房间外面会在各种节日做各种应景装饰。
这个愿望她提了几次,但碍于两人身份,一直没有连续一段时间的公开露面的这样生活。
没想到,这个想法在这样的时间实现了。
望着不算热烈的春节喜气,但有春节样子的小院子,芜荑伸手摸了摸那串银箔,有些许碎银屑粘在指尖,阳光下波光粼粼。
像蝴蝶翅膀上的鳞粉。
指尖互相搓了搓,将银箔蹭点,芜荑提着裙子进了房间,准备穿的简便一些,去和蔺白一起做午饭。
蔺白净完手,换了身衣服后,出了房间没看到人,不过旁边的卧房门虚掩着,便估摸着芜荑是回了房间。
猜测她应该是要把厚重衣服脱掉,蔺白就没进去,一直背对着门,站在那等着。
直到身后传来轻浅脚步声,他闻声回头,正巧芜荑指尖搭在门扇边上,准备拉开门出来。
他伸手顺势推开,芜荑从门后提着裙摆,一步踏出来。
蔺白感觉瞬间眼前一亮。
她换了一件橘黄渐变金色上襦,下面是一件蓝色掺金线百褶裙,金色是渐变到袖边和下摆,正好和腰头烫金缠枝牡丹纹相呼应。
明艳的撞色在这样萧索的冬天格外热烈耀眼,衬得她愈发华贵异常光彩照人。
蔺白眼里带着光亮,夸赞她:“大人很漂亮。”
“那是。”芜荑下巴微微一抬。
去厨房的路上,芜荑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裙摆被鞋尖踢起,深蓝色波浪般翻飞。
这是织女给她送来的一批新衣裳,身上这身说是织布时掺了乌金西坠的绚烂光芒,和深海的神秘墨蓝。
极致的色彩冲撞,是奢华和神秘的交织。
她很喜欢。
织女准备走的时候,芜荑还叫住她,想让蔺白量一下尺寸,再从库房里拿几匹布,让她做几身衣服。
但是他给拒绝了一些布,说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做这么多。
芜荑不想强迫他接受,便尊重他的想法,只做了几身黑的,他身上的也是其中之一。
芜荑看着他下摆上的繁复祥云雷纹刺绣,像是漆黑墨汁上用漆白颜料勾勒,也是低调内敛中透着骨子里的贵气。
芜荑原本还不是很喜欢,现在看居然还可以。
她低着头想得入神,没看到前面蔺白已经停下,离他后背还有一掌宽距离时,蔺白突然转身。
“嗯!”芜荑一下撞到他胸前,一声闷哼,鼻子的疼痛迅速激起眼里的泪水,眼眶唰的红了。
蔺白没想到她走了神,见她捂着鼻子低着头,心瞬间提起来,眼底一闪而过的着急,两只大手扶着她的下颌,抬起芜荑的脸。
拉下她的手,蔺白双眼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除了鼻子眼眶泛红以外,其他没见着有大碍。
蔺白心下稍微一松,抬眼对上她湿漉漉的眼,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大人哪里痛的厉害?”
芜荑心里有点不讲理的怪他,撇撇嘴避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吸吸鼻子,闷声道:“没有。”
不远处就是厨房,知道自己不占理,芜荑没再想继续讲话,拉开他的手,推着他往厨房。
蔺白没用力和她犟,扭头看她没什么大碍,便顺势往那边走。
“大人坐在那边石凳上等我。”
芜荑敷衍的点头,也不看他,催着他走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芜荑又羞又恼,揉了揉自己鼻子后,没枯燥的坐在石凳上干等,自己逛起了院子。
蔺白到了厨房以后,边忙活着就分了心。
一想到明天就能回到蔺国公府见到至亲,他心里就会一直在想,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手里的动作可以说全靠本能支撑。
等回过神,蔺白抿着嘴唇,深深呼吸平静好自己心跳。
竖起耳朵听到外面芜荑来回脚步声走动,并没有离开走远,他竭力聚精会神,尽力做好这一顿饭,晚上再带她出去街上游玩。
等三天年过完,他们就要回去了。
这几天晚上也一直在修仙骨,但效率没有无穹顶的时候高,而且芜荑的急切感低了很多,不再那么赶。
他不知原因,只当她是心思不在这上面,毕竟刚来那天,她问的时候就表现出不怎么想的样子。
等回到无穹顶,没几个月又是蟠桃宴会,去瑶池后可能又是几天去其他地方走动,修仙骨的事儿又要搁置了。
芜荑还想带他到处去走走看看,他拒绝了,想快点补完仙骨,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芜荑无奈,只能答应了他。
除夕夜,街上热闹的很,到处是小孩子呼呼啦啦跑过的脚步声和嬉闹声,空气里弥漫着微苦松柏青烟。
芜荑在外面披了件没有那么厚的雪白斗篷,是璃兽毛的,阳光下绸缎般光滑细腻有光泽,柔软异常,外面是绣的百蝶缠枝莲纹,灵动生机。
两人走在街上,偶尔有大胆的耍小把戏的傀儡师跳到两人面前。
芜荑也不冷脸,扯扯蔺白的衣袖,让他给赏钱。
蔺白顺从,自腰间摘下荷包,倒了几颗银豆子金瓜子放到她手心,让她当这个散财童子。
一路下来,街上耍把戏的都知道有对大方的年轻男女,彼此互相知会一声后,走到芜荑蔺白面前要赏钱的更多了。
走到街道结尾冷清处,蔺白握住芜荑的手,捏着她四指,把空了的荷包在芜荑白皙掌心上方,抖了抖。
示意她,是真的一点都没剩。
芜荑抬起另一只胳膊,拿过荷包捏了捏,然后讪笑着系到他腰间。
“挂着吧,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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