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宴会盛大而庄重,又是数年才一回,所以西瑶池王母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无穹顶森严排外,芜荑的请帖被仙鹤送去了芜荑宫,再由芜荑宫的仙鹤送用品和奏帖的时候一同捎来。
蔺白归置好东西后,拿着装有请帖的一只描金嵌翠梨木盒子去后湖找芜荑。
芜荑正脸上蒙了帕子,半睡半醒地钓鱼,听到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睁眼,脸上帕子就被人掀开。
傍晚的夕阳不热烈,但光芒还是太盛,何况落到湖面上,又经粼粼湖水反射,一片赤橙暖黄,耀眼的很。
蔺白怕阳光刺到她眼,过来时站到她面前,让自己阴影落在她身上,掀掉帕子时,还有意遮了下她的眼。
等芜荑清醒一些,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说是西王母的请帖,本该几日前就到了,结果送请帖的仙鹤半路不知被谁家坐骑领了去,西王母一直等不到回音,传信去了芜荑宫询问,这才发现仙鹤丢了,青鸟重新把请帖送来时,让立即送到大人手里,晚了几天请大人勿恼勿怪。”
蔺白把盒子放到她掌心,自己拿着帕子整齐叠好放到袖子里。
“我说呢,今年怎么晚了这么多,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想着找机会问一下。”
说着,芜荑拿着盒子左右看看,然后掌心在上面一拂,去掉仙印,捏住鎏金搭扣掀开。
甫一掀开,一阵靡靡馥郁香气扑面而来,是昆仑山独有的寒芳草。寒芳草的香气和名字一点都不沾边,明明是清冷冷的名字,香气却浓烈至极。
芜荑喜好淡雅幽静的味道,对寒芳草一向是敬而远之。
因此掀开之前就早有准备,屏息凝神,一鼓作气,拿出请帖后,‘啪’一声毫不犹豫关了盒子。
寒芳草味道稍散,芜荑松一口气正常呼吸,还未打开请帖,她问道:“有回信了说我要去吗?”
蔺白点头:“知道你要去,归云已经回过了,和往常一样,顺便捎去了贺礼。”
“唔。”芜荑了然,等请帖的味道也淡了些,才施施然打开看。
粗略扫了一眼,时间地方都没变,还是以前的那些话。
芜荑不止一次的怀疑,是不是因为懒得想,所以每次蟠桃会请帖都一样。
把请帖还给蔺白,蔺白拿起旁边矮几上的木盒子,准备再放进去。
木盒周围还萦绕着那股香气,方才他站着,所以闻到的味道并不大,现在拿近了,香气渐渐清晰明了。
蔺白鼻翼翕动,香气自鼻尖滑入肺腑,味道熟悉的引起脑海翻涌。
明明是第一次闻,却仿佛熟悉的像是闻了成千上百次。
蔺白不解,却只以为什么时候无意中闻到过,就抛诸脑后没再想。
湖面上的荷花开了,原本紧促扎实的花苞菡萏,如今是袅袅婷婷,娇艳粉白的清水出芙蓉。
芜荑瞧着喜欢,又不想做那辣手摧花的,只能采了几片荷叶来,央了让蔺白给她做荷叶鸡吃。
钓了一上午,鱼钩都没动一下,她也不恼,让蔺白拎着鱼竿和空桶,自己开开心心地抱着带茎荷叶跟在后面。
她今日穿的素净,是一袭滚红边白衣裙。
为了整体好看,她虽然不喜欢披发在背后,还是留了一小把,其他的松松垮垮对称着盘起来,带上发簪发钗,脑后还戴了几只会扑棱的蓝紫绢蝴蝶,算是点睛。
连片似海的红粉中,饰翠白衣的轻柔清逸漫步。
荷叶上滚珠的露水滴湿了芜荑的肩头,她笑容一僵,脚步顿了顿,瞥眼一瞅,右手抬起来连施了几个清洁术,还顺道把荷叶也给清了几遍。
蔺白没注意她停下,继续走着,两人拉出一段距离,芜荑移开眼不去看怀里的荷叶,抬脚走快,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先去了膳房,芜荑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回房间”,把东西放下就走。
她衣服多,但素雅的没几件,仔细对比了一下款式和花纹后,芜荑才挑出一件来,洗完澡勉强换上。
芜荑换衣服的功夫,刚系好带子,一阵风就吹来了。
知道是谁,她头也没抬,理着衣裳冷哼道:“你可真是会挑时候,要不是你不是人,我得一棒子打的你轮回好几世脑子上还带个包。”
天道慢悠悠绕着她转了几圈,“要是你快点动手,结束后我天天附身给你打。”
“呵。”芜荑不屑的笑笑,说的跟打的是它一样。
“怎么,还没想好?”
芜荑边走边道:“打我回来,你来了多少次你说过没有?”
“没有,不过应该挺多回了。”
呵,还知道挺多回了。
芜荑‘啪’一下打开挡在身前的竹帘,“那你整天催什么?说了会帮会帮,天天催命一样地来,那么多年都等了,这两天等不了?”
天道扬声:“那四个现在可天天凑一块儿,你怎么就不上点心着急呢?!”
“吃饭去了,你自个儿找地方玩儿去吧。”
说罢,芜荑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留下天道自己在屋子里气得乱窜。
芜荑一路来到膳房,蔺白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就发现了不同:“换衣裳了。”
“嗯。”芜荑凑上前,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刚才那身让荷叶弄脏了。”
知道她的脾性,蔺白听了笑笑。
时间在蔺白修仙骨中流失得飞快,两人还来不及反应蔺白的脸又变了多少,归云派来提醒蟠桃宴临近的仙鹤已经鸣唳着落在了宫门口。
第二日就是蟠桃宴会,临睡前,蔺白拿着夜明珠给芜荑挑明日穿的衣裳。
衣裳既不能夺了西王母过寿的风头,又不能少了尊神的威仪。
蔺白在已经挑出来的几套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芜荑拍板,定了紫色缠枝八宝纹那套。
这套裙摆略长曳地,蔺白挑了双杏色高翘头的鞋子,自鞋底延伸出的高翘头饰以满圈珍珠和宝石,富贵无极。
芜荑躺在床上,扯好了被子,明亮杏眼看着蔺白把衣服鞋子放好。
外面一片漆黑静谧,月光柔柔打在窗上,芜荑不自觉放低声音:“明天你可以晚一些起,反正我们不用早去。”
蔺白过来给她放下床幔,同样低声回她,“我要是晚起了,大人的奏帖明日可就落下了没人看。”
外面天黑,但屋里夜明珠亮的很,芜荑清楚看到他眼里的笑,双手往上一拉,胳膊举过头顶,被子顺势蒙过头,不搭理他。
见状,蔺白笑出声来,把幔帐掩好,轻手轻脚离开了。
因为芜荑如果早上睡了懒觉,晚上就会很清醒,拖拖拉拉地不睡,早上更晚起,一阵时间下来,整个时间全部乱掉。
为了改掉她这个习惯,若是无必要情况,蔺白一般早晨会在固定时间来叫芜荑起床。
除非她困狠了赖床,一般都会惺忪着眼,任凭蔺白给她梳头上妆。
明天本来可以借着出席宴会玩一天,芜荑不想早起,又不好说,只能让蔺白睡晚点,哪知他居然笑话她。
听到关门声,芜荑胳膊从头顶放下,被子被叠在身上,露出了脑袋和脖子来,扭过头去冲着蔺白走的方向咬咬后槽牙。
芜荑朦朦胧胧睡前,做好了第二天一早被叫醒的准备。
哪知自然睁眼时,一撩开遮光的床幔,室内通透明亮,外面日头显然已经老高。
蔺白还真睡懒觉去了?
也是。
天天那么累,片刻不放松,多睡会也好。
她坐起身,趿拉上鞋,绕出卧室去看,结果刚走到正殿香炉旁准备添点香,就听到书房那边纸张翻页的声音。
蔺白没晚起?
芜荑走过去,一看,穿过窗飞舞着细小灰尘的光束中,蔺白如往常般,端坐其间。
他今日穿的正式,一袭金线祥云莲花纹的玄色衣裳,衬的他肃穆锋利,气势逼人,五官俊朗宛若雕刻。
那一刻,芜荑有些恍惚,只觉他的女相尽数退去,只留冷冽寒气,与深刻进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
也是这样的阳光,也是这样的位置,也是这样的穿着,也是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翻过书页‘哗啦’一声。
“醒了?”
芜荑倏地回神。
蔺白察觉有人,一抬眼,芜荑着一身雪白中衣,青丝披散站在那儿。
不言语,不动作,偏棕眼珠一眨不眨,定定地看。
蔺白心里骤然憋闷,如同偶尔也见到这样的她时的反应,恶劣地唤她回神。
芜荑呆愣点点头,他压下烦躁,放下朱笔走到她身边。
蔺白抬手,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将划到前面的发丝拨到耳后。
他的指尖留下一路酥痒,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气势,熟悉的气息,芜荑遽然掀起眼皮,他连眼神都是睥睨的玩味,嘴角一点翘起的弧度。
芜荑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要找出什么痕迹。
蔺白低着头,看她紧蹙的眉,好似不解,好似不可置信。
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心生恶劣的蔺白,有意松散眉眼,露出以前的从容纵容。
芜荑看着他又是熟悉的样子,仿佛方才所见皆是幻想,她迟疑开口:“你……”
她想问,为什么会突然有方才的表情,会有那样的气势和举动。
挣扎片刻,她陡然泄力,闭口不言。
都到这一步了。
她不问,蔺白装作没发现,拉着她的手腕往卧房带,还是那样淡然沉稳的声音语调:“时候不早了,穿衣服吧。”
芜荑被动地拉着走,看着他高大但不魁梧的挺拔身影,嗅着他掠过的风中夹杂的劲健降真香。
醒脑幽远。
明明正殿里那么大一尊狻猊香炉,香气从来不断,清雅悠长带点若有若无的蜜香中,他喜焚的香气长驱直入她的鼻腔,在一片深沉中使她灵台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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